“你是与我一同回去,还是明日自己回京?”郁拾华已然从方才的米青虫上脑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连语调都恢复了之前的冷淡平静。
喻姝心神松懈下来,到底遵从本心选了赶紧回京。
沪城这儿,即便有温禾与宁安惠的加成,记忆里的感情色彩也多为负面,能和他一起走是最好,白蹭一个头等舱或是包机。
郁拾华不咸不淡地瞟了她一眼,多年相处的经验使得他立刻懂得了喻姝不愿和他过多接触,却还是愿意和他同坐飞机的深层次原因。
“你去坐经济舱。”
喻姝眨眨眼,嘴唇微动,憋屈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却还是忍着应了下来。
永远都是这样。
一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做派。
郁拾华嗤笑一声,便不再管她开车。
“您不回酒店了?”喻姝震惊。
明明刚刚那条街要转弯的呀
“事急从权。要不是我赶着回京,今晚能容你这么混过去?”郁拾华淡漠道。
喻姝一个头两个大:“郁总,你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吧。我在酒店还有需要拿的行李。”由奢入俭真心违背人性,想她刚上大学那会,还是掐着点儿在电脑前靠手速抢的特价机票。
热门航线的经济舱可不便宜。
真的被养刁了。
郁拾华半点没减速停车的意思,闯过一个黄灯,直奔高架而去。
“你可真现实。一听要坐经济舱,就喊着下车。”他出言嘲讽。
喻姝并无什么怨天尤人的情绪,只在心底默哀叹息。
“其实该谢谢您让我蹭了三年的头等舱。”尤其是长达十来个小时的国际航班,经济舱实在能要人命。
喻姝下意识地捧着他,凡是能表达谢意的地方努力奉承着他。
男人的神情却没有因为她的奉承而有所好转,寒意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眉眼,看得喻姝心惊肉跳。
又是谢谢,又是您。
她是有什么敬语综合症的毛病吗?
只能说到了值机台前,喻姝发现自己白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
相邻的头等舱座,一如从前。
也是,她笑意苦涩地拿过两张登机牌。
郁寰集团名下的航司,除非他刻意有过交代,又怎么会胡乱给她安排到经济舱去,尤其是她的名字。
以郁拾华平日的作风,又事发突然,喻姝可没听他打电话故意去下这种吩咐。
“一个座位而已。看你脸色,一变再变,至于吗?”通向登机的贵宾通道中,郁拾华忽然开口。
喻姝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艰难道:“所以才辞职的。”
跟在他身边,每一分钟都能感受到阶级差异带来的巨大落差感。
流产仅仅是个导火索,不留余力地将她内心深处所有的负面情绪尽数炸开。
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落座后喻姝先是小声和空姐要了毯子和咖啡,又将他背后的靠枕调到了合适的角度,之后再无一句废话。
落地前的一刻钟,男人拿开了眼罩,眼里慢慢凝起焦点,恰好落在喻姝身上。
白皙纤细的脖颈此刻歪成了诡异的弧度,无力地靠在小小的枕上,双眼紧紧闭着,眉心却隐隐有些拢起,将她内心深处的不安悉数呈现。
她从前装得太好。
仅仅一个座位都能令她万般纠结,那么更为厉害的其他事物呢?
真的一直怀揣着忐忑犹疑的心态生活工作吗?
怎么受得了。
郁拾华意识不到自己的视线多有分量,被他凝视着的喻姝却如坐针毡,还得装出一副刚刚醒来的模样睁开眼睛。
喻姝无奈至极,习以为常的职业素养迫使她无法在任何通工具上进入睡眠状态。
他一有动静自己便立刻有了意识,碍于生理本能的困意,她试图再拖延一会醒来的时间,没成想男人动了几下,竟大喇喇地看了过来。
这可是公众场合。
“会有司机送你回去。”一天终于有惊无险地结束,这也是郁拾华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机后俩人分道扬镳,各找各妈。
即将出摊的前一天。
喻姝觉得自己被骗上了游艇。
“就咱们四个人,出海兜个风,钓个鱼,吃个饭,美滋滋。”温禾舒服地在沙发上抱着靠枕。
三十不到的年龄,又是被宠大的千金姑娘,公私上完全两副面貌,堪比川剧的变脸艺术。
苏文婴正弯腰放着包,十分不解:“工作人员呢?”
难不成还要自己动手嘛……
温禾耸了耸肩:“我又不是大小姐,用不着人侍候。”
苏文婴懂得她如此亲民朴素的缘由,但仍不免自我哀嚎:“我需要啊,我难得休假一天,难不成还要烧火做饭吗?!”
温禾语气凉凉:“都启航了。”她又换了口吻安慰喻姝,“既来之则安之,你左右在家也是看各种屏幕,不如给你换个环境。等船开个十五分钟,你去甲板上就能看见蓝色大海了。”
“托你的福。”喻姝脱了外套,打开冰箱看食材。
“这个主要是点心和饮料,那边还有酒柜和冰柜。食材在后厨的两个冰箱,一应俱全。”温禾已经拉开抽屉找遥控了。
苏文婴帮着一块找,不承想在转角的暗格里拉出了一抽屉的彩色盒子。
奚燕飘过来啧了声:“诶唷,下流玩意。”
正在旁边拿纸巾的喻姝自然地看过来,只一眼便脸色微红。
除了防止人类繁衍的道具外,还有其他五花八门的作案工具。
“禾宝,你这船不清白啊——”苏文婴睨了眼已恢复淡然的喻姝。
温禾嘿嘿了两声:“本来这俩字就是谐音。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飞快关上了格子。
“阿姝啊,这咋办?”奚燕也注意到了方才喻姝的异样。
难道是之前用过的牌子?
苏文婴哪里会放过这种涮喻姝的机会:“这儿数你最身经百战,别装不知道哦……”
温禾并不下场参战,就一脸揶揄地看她。
“要我来说,扔了吧。”喻姝完全无视苏文婴的调侃。
“往哪儿扔?后厨吗?”奚燕明知故问。
喻姝往渐渐变蓝的窗外努了努嘴:“大海母亲会包容咱们的。”
“人海洋局多不容易啊,怎么能毒害海洋生物,海豚多可爱——”温禾晓得她的玩笑,接着说下去。
奚燕则摇头:“禾宝你该多了解下海豚宝宝的,我倒觉得这一抽屉的道具非常适合它们。”
这……
温禾几乎秒懂。
“左右连游艇的驾驶员都是女的,随他去吧。”苏文婴决定不再纠结那些玩意儿,起身去酒柜挑了瓶贵酒。
喻姝相当细心地用微波炉的盖布挡住了暗格的存在。
好在另一格子中是常规的娱乐用品,扑克骰子啥的。
“阿姝,检验你右手伤势的时刻来了。”苏文婴拿了两副牌。
奚燕倒了半杯酒:“老规矩,三打一。”
“输的做饭。”温禾笑眯眯地拍了拍沙发的空位。
喻姝:“我怎么会上这艘贼船…”
等胡闹了三四把牌后,驾驶员打来了电话。
“你说。”温禾一手抓牌,直接开了免提。
“不远处有艘游艇好像停了,在向我船发求救信号。”
温禾冷不丁想起什么,马上拿过手机刷动态。
苏文婴没什么犹豫,回绝道:“咱们一船姑娘,有个万一咋办。”
毕竟是茫茫大海,扔下去喂鱼是肯定找不到尸骨的。
喻姝看着温禾不停往上滑的手指,不祥的预感在心上慢慢浮现,一般玩得起又爱玩游艇的人都是和她们一般年纪的男男女女……
“怎么?朋友圈还预告了?”奚燕忍不住地瞄过去。
果见温禾无奈地叹息:“前两天看到过有人在朋友圈晒游艇,是咱们的ps版,所以有点印象。”
喻姝并不说话,静静看着她。
“谁哦?”苏文婴吃着喻姝削的苹果,毫无心理负担。
“陈果果的。就是郁拾华的表妹陈冉。”
奚燕听着温禾指挥驾驶员开过去接人的通话,不由得感叹一声:“好一段天赐孽缘。阿姝,你要不去后厨备餐吧。”
喻姝毫不犹豫地往后厨走,胆小也好,窝囊也罢,总之她是真的不想和郁拾华再碰面了。
与这一船人的心思迥异、各怀鬼胎不同,即将被营救的一群二代们在等待游艇开过去的时候玩起了猜猜猜的游戏。
“甲板上毫无动静。”程善北一手搂着美人,一手举着望远镜。
“也就是说,对方知道是我们?是熟人?”宁挚元提着钓竿笑道。
最激动的还是薛慕童:“我早饭几乎没吃,快要饿死了。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船。”
“你别嚷嚷了。直升机最多也就半小时。”陈冉拽着自家男友,显然对那艘规格相似的游艇颇有防备心理。
郁拾华静静立在甲板之上,这时望向远方的眼神微微眯起。他身侧还站着衣裙打扮清爽,妆容却精致的女人,正是上次海边聚会的朴素姑娘—蒋芹。
“是温禾。”
哦豁——
程善北吹了记口哨。
“还是我家禾宝好。”薛慕童感动地不行。她殷勤地想帮宁挚元把一桶鱼拎走,却被告知不得杀生。
“禾宝的船上肯定不缺吃喝,鱼要放生。”宁挚元好脾气地劝诫她。
陈冉也松开了男友的手,是熟人就好。
两艘游艇很快靠近,由于出自同一厂商,甚至还能无缝对接,方便他们挪动。
“咦——你一个人来海上兜风么——”薛慕童见甲板上只有温禾一人,不由得大咧咧地开口。
程善北马上想起烧烤店的四人行,不由得心情畅快起来。他注意了下蒋芹这会儿已经挽上了郁拾华的臂膀,难得某人没甩开诶…
温禾满脸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能干巴巴地笑两声:“哪能就我一个人呢。”她们四人,婴婴算社交常人,她私下也是社交普人,另一个自认社交绝缘体,而社恐已经躲去了后厨。
“还有谁呀。”薛慕童是顶爱热闹的性子,先给温禾一个拥抱后紧接着问。
陈冉牵着男友随后上船,嘟囔了句:“架子够大啊,不陪着禾宝你吗?”要知道,这几年温禾所到之处,必是众星捧月,比小时更为光辉耀眼。
宁挚元脾性最好,见温禾一脸别扭不由得出言解围:“估计和咱们不认识吧。等禾宝你介绍下就好了。”
程善北拉过身边美人的手,懒洋洋地往船舱里走:“顶多和我们不熟,但跟咱们郁总肯定熟,是吧?”
最后俩字他冲着温禾快速眨了眨眼。
郁拾华闲庭漫步地带着蒋芹最后上船,闻言想起温禾与某个女人的交情,脚步竟有些慢下来了。
陈冉尚且不知情,颇有兴致地开口:“就和三哥熟的意思莫非是,相好?”
程善北利落地打了个响指:“真聪明。不过这儿风大,咱们别和紫外线较劲了,赶紧进舱看人吧。”
薛慕童这时也转过了弯,并不大声地告诉了满脸好奇的宁挚元。
陈冉则在海风中一片凌乱。
她不过去港城实习了一段时间,怎么一回来三哥都有对象了?
“也挺好的,三哥你是该找个正经女朋友了。秘书什么的,不是长久之计,反正现在官司也打了,三哥你可别吃回头草。”对陈冉而言,蒋芹这类外包装的女人,她从小到大不知在各种场合见过多少,且不如先头的女秘书呢。
程善北笑得几乎前俯后仰。
“草就在这船上呢,是不?”
温禾不尴不尬地答:“人家好好一朵花,和草有个啥关系。”她睨了眼虚挽着郁拾华的女人,慢慢扯了下唇。
出乎她意料的是,宽敞明亮的船舱内,空无一人。
“人呢?”程善北直接搂着人坐下。
温禾主动给他们拿酒:“上厕所去了吧。”
“那真不巧,我也要去诶。”薛慕童四下打量着,倒是觉得内饰比他们来的那艘精巧。
温禾内心祈祷赶快来人,她虽然和他们不生,但这算怎么回事…
“刚才是在玩牌吗?”宁挚元伸手拢过扑克,开始整理。
可茶几上并无贝者资。
一想温禾的职务,正该如此。
那条路上的人,各个谨慎低调。
温禾:“输的做饭,在厨房备餐呢。”
薛慕童满脸惊喜:“意思是我有口福了?”
“瞌睡递枕头,正好我也有点饿。”陈冉转完一圈,揉了揉微瘪的肚子。
宁挚元则指了指自己:“我去帮忙吧。咱们人多,别累坏了女孩子们。”
“那我也去。”薛慕童笑嘻嘻凑上来。
温禾只觉头痛:“你且太平些,那是后厨不是大厅,装不下这么多人。你要吃啥?”
她坚信比起辛苦,喻姝是绝对不想他们去帮忙的。
“还可以点餐啊?”薛慕童惊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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