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拾华在外极为能装,下属没做错事的情况下从来公私分明,不轻易拿人出气,闻言不咸不淡嗯了声表示回应。
只是周遭陪的保镖助理都不瞎,郁总脸色着实难看过了头。
然后呢?
郁拾华略略凝神,方才被喻姝‘排挤’的不爽也趋于无形了。
是电梯门开了。
因着肠胃和情绪都濒临崩溃,仅管不是二十八层的直属电梯,他也直接过去了。
这栋楼的一花一草,什么不是他的。
可能是斜着过去的角度不对,误以为电梯空荡荡的他长腿一抬,大步而入,险些撞上人。
分寸感与界限感一霎那盘踞了他的神智,郁拾华硬是紧急刹住了车,只给那人带来了一点惊吓感。
身高带来的差异那样显着。
他漠然看着那女人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楼层与亮起的二十八楼,面上那一惊一乍的蠢笨,一望而知。
虽说他早有认知,这栋楼招进来的多数都是蠢货,可每每亲眼所见,还是觉得人事的工作太轻松了,一点不知道拔高门槛的重要性。
好容易电梯站满了人后开始启动,他又居高临下地看到那人瘪了瘪嘴,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
她应该是想走的,可惜已经站到了镜前。
还维持着单手抓头发的蠢样。
青天白日的,还在电梯里扎头发,集团哪层没洗手间,镜子亮得发光,还不够她们照的?
后来电梯开开合合停停走走多了,她估计是习惯了大老板的磁场,继续甩着长发,扎着马尾。
因着头发的拨弄,淡淡的洗发水味儿,掺和着好闻的花香氛,萦绕于某人鼻息,像是正反合的凑巧,一下子缓解了他头痛的趋势。
托这份大恩德,郁拾华平生数得着地开始打量眼前对他有恩的女人。
她扎了个不高不低的马尾,可能是午休偷溜出去洗头的缘故,一头黑发顺亮浓密,纹路在顶灯的照耀下有着十分柔美的弧度,还有颈间那多少晃他眼的白皙脖子。
算是她第一面给他的小小惊喜。
美人他见多了,仪态好成这样的普通员工,他真没怎么见过。倒是有些谎称第几美或者几千年的明星,背部和肩颈线条,压根没法看,一穿礼服,简直原形毕露。
他这一出神,电梯门又开了。
十九层。
那女员工轻声说了声抱歉,便欢快无比地走出了电梯,直接拐了弯,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活见鬼似的。
被员工视作鬼的某老板心里有数,十九层主要是财务部。
看年龄,多半是去年进来的新员工。
因为但凡打过照面,他必定会有映像。
之后便是一个不算要紧的季度例会,财务部基本全员到场,正常来说这个会议安排是上不了他的行程的。
偏偏那日主持的副总有事,他路过秘书室时听到有人在重新排时间,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还是行动比言语更忠于本心。
他直接顶班了。
是的,放着紧密行程间难得的喘息时间不休息,跑去十九层参加什么破会,平白引起一阵基层恐慌。
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见她,却扑了个空。
那会议室不知是椅子不够还是她太受排挤,他粗粗一望,根本连她的影子都没有。
要不是如此,心情郁然的他也不会刻意找发言人的茬。
好在老天看他虔诚,到底把人送了过来。
更令他满意的是,对方显然也落花有意,成为他的秘书不久后,便半推半就、没名没分地从了他。
他沉浸似的把他俩的初遇回忆了遍,起先还冷硬的唇角不知何时软成了浅浅的笑意,浑身上下散发出春日煦煦的暖溶感,就那么似笑非笑地依着窗边,出神望着纷飞的花树。
“梦到什么了?喻姝给你生了对龙凤胎?”程善北一根烟毕,看他还怔忡着凝视窗外,不免嘴上开始跑火车。
“谁家生龙凤胎了?”宁挚元刚给女孩子们送完温暖,一过来便听到了这样的好消息。
郁拾华被迫从美好里醒来,通身上下还是说不尽的缱绻,心里那一腔春水,荡漾地不行。
“是做春梦了?”程善北涮他从不留情。
宁挚元回过神来,笑言道:“准备结婚了?”
“女朋友还没有的人,结什么婚。”程善北一脸看戏,说话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不怕人听见。
这会子功夫,再多旖旎心思也都被搅散了,他又恢复了那般淡然,平静无波,矜贵漠然。
“准备好红包。”郁拾华吐出几个字。
“什么红包?”程善北一副见鬼的样儿。
郁拾华想起她在爸爸跟前立的军令状,后年过年见家长,倒是真差不多了,这一两年好好调理身子,等一结婚就能要孩子。
“她和她父母说了,过两年就结婚,后年新年带女婿回去。”
他自问是看得清自己的人,莫名因她而好的心情,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仅仅是把他俩的初见过了一遍,就欢喜成这样。
离大谱了。
“那女婿是你?”程善北仍不死心地反问。
郁拾华眼神微冷:“她身边还有其他异性?”周演算一个,可那是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算不上男人。
“难讲。她好像是朝山的吧?”程善北冷静帮他分析。
郁拾华狭眸微眯,置若罔闻。
程善北拍了拍他的肩:“那儿都是父母命的,没听过一句话?朝山女孩不外嫁,多半是相亲结婚,过年一个月就能速成。”
指不定连孩子都能揣上。
郁拾华不吃他这套,不疾不徐道:“你情我愿,她父母我能摆平。”不过他到底是个精细人,发小这一胡诌,他倒真琢磨出了点其他细节。
“她今年过年也没回去?”宁挚元同样觉得古怪。
之所以用了这个也,是因为宁挚元记得,喻姝去年过年是跟郁拾华一块过的,两人还去滑了雪。
前年似乎也有她的影子。
“是吧,好几年不回的。肯定是年纪到了回去要被逼婚。”程善北言之凿凿,比起催婚这种常见词儿,逼婚就直戳某人心肺了。
郁拾华自然清楚喻姝和家里的隔阂。
连着三四年,嗯,是有四年过年不回去了。
特别第一年过年,她还瞒着他,谎称回了粤东省。
结果他倒好,嘴上说着可以给她多放几天假,出去和家人好好玩一玩,身体却实诚地一塌糊涂,明明走之前和她胡闹了两个晚上,结果还是馋得不行,初三他飞了港城吃席,晚上就要来鹏城找她。
一通话喻姝仍不死心地糊弄她,说老家在朝山,等初六才会回鹏城,然后初七坐飞机回京。
这也没什么破绽,她难得休假,郁拾华多少体谅她,便问她朝山老家在哪儿,他想见她一面。
或者说,吃一顿饭。
自然,那时的他挺能装,说话也冷淡,开口便带着强势,有点仗势欺人的感觉。
大概是男人言出必行的做派给喻姝印象深刻,她竟有点慌了。
这一慌,郁拾华便彻底强硬了,要求开视频。
对面只有沉默。
半晌,就是她的道歉。
“我没回家过年,不好意思郁总,我骗你了,对不起。”郁拾华不懂,为什么她的语气如此委屈,主动骗人的可以这么先发制人地放低姿态,换取同情吗?
“你在哪里?”他当即想到了其他可能。
连前男友都蹦跶出来了。
“燕京。”她怯怯答。
“没住那儿?”郁拾华和她确定关系后就包办了她的租房等事儿,自然知道她这几天没住金屋里。
一想到她拉着行李箱上车的画面,以及自己千里迢迢来港城吃这顿喜宴的愚蠢,他气得青筋跳了好几下,恨不得把人立刻抓来正法,好好教教她做人的诚信美德,以及下属对上的坦诚。
喻姝被他逼得不行,哽咽都快上了。
“真不说?”他口吻忽的淡了下来。
郁拾华冷静下来,到底还是信得过自己的眼睛,他头回中意个人,不至于对方人品那么差,上赶着给他戴绿帽子。
对面却彻底吓到了,喻姝太清楚他生气的前奏,立刻实话道:“我在沪城一家酒店。”
“一个人?”
“嗯。”
“定位发来,我晚上到。”
等他气势汹汹地杀过去,一路上心情也平复地差不多了,除了恼她瞒自己外,更多的还是不理解。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过年为什么不回去?
他自问和家里关系一般,过年不也老实地拜年守岁,去长辈家走亲访友,应酬些不想多接触的亲戚。
除了年节情怀,也是给父母的体面和脸面。
尤其他父母离异,剩下的那一点碎渣子亲情,再怎么不在乎,也做不到漠然置之。
她看着脸皮挺薄,怎么敢不回家的?
他平复完了心境,只待喻姝给他个解释,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的秘书被他电话里的语气吓得不轻,诚惶诚恐地在酒店门口迎他。
沪城虽然算南方,但新年时节也冷得一塌糊涂,他老远便看一道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门口迎宾,脸色更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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