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春草扯了扯许慕余的裤头,带着哭腔说:“祖宗保佑,它还在呢,不然你可怎么活。”
许慕余顿住了,耳根红了红,悄无声息地把她的手拿上来,放在他的胸口上:“都过去了,现在的我很好,没关系。”
莞春草的手在许慕余的牵引下,在他的手臂上摸过,在他后腰摸过,也在他的大腿上摸过,他的四肢都还在。
是还在,可受过的伤,终归是受过的。
那些伤怎么愈合的,愈合的过程如何艰难,这些才最让人感到心痛。
莞春草的泪珠又砸在枕头上,砸湿了枕头。
她一双眼心疼地看着许慕余,眼里流露出的心痛是恨不能替他受过了。
许慕余看不了她这样的眼神,手托着她的后腰把她托过来,他们一起枕在同一个枕头上。
许慕余的吻很快落在她的眼皮上。
“没关系亭亭,以前很疼,现在不疼了。”
许慕余吻在她的眼皮上,吻掉那些眼泪。
他啄她的嘴唇,亲着她的眼角,就是不想让她睁开眼。
他怕她睁开眼,她的眼里又会浮现她想替他的眼神。
“疼吗?”
莞春草闭着眼,手还能准确无误地抚上许慕余的脸,问他:“你在车里的时候害不害怕?”
许慕余眷恋她手心的温度,下意识想说没事。
但是显然,她不想听他哄她。
“我看不见。”
许慕余亲了亲她的眼角,额头抵着额头一起闭上眼:“事情发生得突然,我什么也没看见。”
一瞬间的事,眼前闪过一阵黑,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黑暗里有人在喊,有人在叫,有人在拍打车窗,有人在撬开车身。
他看不见,只闻到冰冷的血腥气。
那股血腥夹着汽油的熏臭,夹着皮肉绽开的喧嚣,又冷又腥。
后来,他才发现那是他身上的血。
他害怕了吗?应该没有。
心中的恨意把害怕的情绪死死压了下去。
他没空去想他会不会死,他只想要真相。
他想问许治,为什么要骗他。
这么多年,为什么只骗他。
莞春草的手放在许慕余的背后抱着他,抱得很紧。
“在医院的时候,我想过,我这辈子就这么过吧。”
许慕余也搂紧了莞春草,下巴抵在她头上:“我恨他们,又不恨他们。”
恨,就只能恨他太轻易被蒙骗。
他出车祸,他孤独地在医院治疗,他躺在病床上无能为力,出院后这辈子都要在轮椅上度过,都是他轻易相信别人的后果。
他要承担,他只能承担。
他给出信任在前。
被欺骗,被丢弃,都是他的果。
不知不觉,胸前的睡衣也濡湿了。
莞春草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靠在他的胸膛上,伸手去揪他的裤头:“没关系的老公,还有它在呢。”
她的手拽着裤头,要扯下去般,也似要把手放进去,那么流氓地,许慕余抵在她头上哑然失笑:“亭亭啊……”
莞春草揪着许慕余的裤头,人紧紧贴在他胸膛上:“我也在呢。”
是要说最重要的两样东西都没有失去吗。
许慕余嘴角控制不住扬起,手臂也在不自觉收紧:“留在我身边久一点吧。”
别离开我。
莞春草仰头在许慕余的下巴上亲了一口,眼泪也沾湿了他的下巴:“你要留下我才行。”
许慕余低头亲咬她的嘴唇,在底下牵起她的手故意往小腹下放:“这样行吗。”
莞春草的手烫得瑟缩了下,又主动张开唇迎合许慕余,手也不再抽回来:“行……”
许慕余舌头不客气地探入,手却没再逗她,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身上,掐着她的腰加深这个吻。
他要留下她,不会用这个办法。
就算他不用,她也会留在他身边。
她的眼泪,她的回应都在这么告诉他。
亲吻着她的唇,感受到身上渐热的变化,许慕余确认,他是有人陪在身边的,他不再孤单。
孤单的人,怎么会尝出泪水的滚烫,又怎么会感受到胸腔里跳动的是怎样的炙热。
放声哭过,莞春草累得很快就睡着了。
但是睡得并不安稳。
她躺在许慕余怀里,睡梦里的手到处在摸许慕余的身体。
摸他的脸,摸他的手,摸他的胸膛和肚子,脚在底下踢他的腿。
全部确认过一遍他的每个部位都在以后,她才放下手脚继续睡。
睡了一会,又伸出手,伸出脚,摸许慕余的身体,摸他的四肢。
都摸到了以后,她才接着睡下去。
又睡了一会,她又伸出手脚去够许慕余,重复摸他身体的动作。
许慕余看着她第五次在睡梦中找寻他的身体、四肢,他拉住她的手,往下移了移,变换了下,靠在她怀里。
莞春草抱着许慕余,在睡梦中最后确认一遍许慕余是在怀里,才真正睡着了。
她睡沉了,但许慕余怎么也睡不着。
他在黑暗里听到她不算均匀的呼吸声,也听到了灰尘在空中碰撞的声音,听到了若有似无的虫叫。
曾经,他在医院里,在那些漫漫长夜里,也是听着若有似无的虫鸣,听着医院里那些深浅不一的脚步声度过。
杂乱的脚步声是他听到的最多的声音,那些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会走近了告诉他:你的双腿被挤压得很严重,就算做了手术,我们也不能保证你可以站起来。
后来那些脚步声离开了,又回来了,说:你腰上的神经也被波及,站起来的可能微乎其微,恐怕还有瘫痪的可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瘫痪吗?
许慕余觉得不可能。
因此他用了两年的时间,做出了他所能做出的努力。
他配合治疗,他吃药,他听从安排进行手术,他做力所能及的锻炼,哪怕全身上下只有手指头能动。
后来,他坐起来了。
那些带着消毒水味的杂乱脚步又来了,告诉他:你能坐起来,已经是你人生最大的奇迹,其它的……要是有需要,我们给你介绍最适合你的轮椅。
能坐起来,确实是许慕余最大的奇迹了。
他躺在床上第无数次因为手术不能正常上厕所,被刘妈把那些患者用的尿壶放在他身下的时候,他的奇迹已经开始消失了。
他被一遍遍除去全部的衣服,只为了方便他们给他擦洗身体的时候,他的奇迹就要消失了。
他在背后一次次地听到那些看护他的人,说起他丑陋的腿很可怖恶心后,他的奇迹就消失了。
他试过,试过让奇迹再出现一次。
试了三年,什么也没有出现。
当看护的人在他面前,谈论他这个年纪是不是可以用成人纸尿裤,那样更方便后,那些带着消毒水味的脚步再次告诉他,奇迹真的不会出现以后,他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他接受了冷掉的饭食,他接受了被当成货物一样搬来扔去。
也接受了他们的嫌弃,嫌弃他为什么要露出那么恶心的腿,为什么就不能配合一点少喝水吃饭,少上厕所,好不让他们那么受累。
他统统接受了,他接受得很好。
他的奇迹已经出现过了,人生不会幸运到出现第二次的奇迹。
但是为什么,他麻木的胸腔里会涌出热流。
那些孤寂为什么企图勒死他无果后,他的身上会被满足所充盈着。
许慕余把脸藏进莞春草的肩颈里,他最终承认他一直是孤独的,是孤单的,他一直被无视着。
奇迹没有出现,但比奇迹更好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他无需去抓住,她就会紧紧抓住他。
有人抓住了他,有人抓到了他。
寂静的夜里,不算均匀的呼吸声中,隐隐夹着一缕哭声,稍纵即逝。
“我再看看。”
莞春草又检查了一遍许慕余的衣服,再检查一遍他的脸,才满意地点头:“不错,很帅。”
许慕余没有在意他的外貌,只是在莞春草检查完的时候,拉起她的手:“结束了我去接你。”
莞春草送他出门,又摸摸他整理好的头发和衣服:“行。”
许慕余拉过她,亲了一口才放开:“我会快点去接你的。”
“我没催你。”
莞春草瞪他,瞪了一眼也弯腰回亲他:“那你来接我。”
许慕余恋恋不舍地在她唇上又咬了咬:“好。”
莞春草让他多亲了一口,也没舍得就这么分开。
终于陈设看不过眼了,猛拍了一下车门:“够了那边那对痴男怨女,还不快给我分开!吃个饭不是要你们的命,演什么牛郎织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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