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十四年,五月初七。

    初夏时节,空气中已泛起躁意。

    天空蔚蓝,没有一丝云彩。

    烈阳高悬天心,马儿缓行。

    一身素白的马尾少女将一只手掌放在眉下,远眺天际尽头。

    土龙消失处,崇山峻岭绵延无尽。

    两座庞大山岳间,夹着一座巍峨城池。

    “雪姐姐,那座雄关唤作拒风关,那座城池唤作龙城,乃魏国北境门户。”

    “小雨就是死在那儿~”

    言罢,少女解下腰间酒葫芦,咕嘟咕嘟痛饮几大口。

    雪娘柔声道:“丫头,喝酒伤身。”

    少女笑了笑,“酒虽伤身,可慰人心。”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

    两女距龙城南城门已是极近。

    阵阵操练呼喝声传入耳中。

    “雪姐姐,那是东校场,再往后即是大营。”

    “校场后曾有一座骨山,全是伏灵三年被龙城兵卒们架鼎烹食的逃荒灾民。”

    少女收回目光,眼帘低垂,“若非义父义母教我唱戏,若非逃荒路上即使磨破了肩膀也未舍弃戏箱。”

    “否则伏灵三年,我会与小雨一样被肢解下锅。”

    雪娘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安慰。

    两女两马缓缓与旌旗猎猎、营帐连绵成片的大营擦肩而过。

    ……

    龙城南城门大开。

    有人进。

    有人出。

    多是拖家带口出城队伍。

    毕竟一个月后,不战之约期满,魏素两国即会开启国战。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苍雪与雪娘下马。

    牵着马匹进入恢弘古城池。

    伏灵三年,苍雪也只是远远望过龙城。

    当初年仅七岁的小女孩,而今已是年方十八的少女。

    第一次走进龙城,苍雪不由讶然。

    此座城池比之宝瓶州栖霞府、云州景宁府也不逞多让。

    中轴主道宽阔,沿街商铺林立。

    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极热闹。

    苍雪与雪娘入住悦来客栈。

    少女重金租下客栈唯一一座小院。

    夜幕降临,用过晚膳后。

    雪娘回了东厢房修炼。

    苍雪则坐在正屋门槛上沉思。

    “生即是死,死即为生。”

    “风切、流霜不在手,杀人即杀己。”

    苍雪喃喃自语。

    这是老柳头给自己的忠告。

    第二条很好理解。

    老柳头让自己拿到风切、流霜两柄刀后,在向龙城十万兵卒报仇雪恨。

    刀不在手,则按兵不动。

    可第一条是什么意思呢~

    生即是死。

    死即为生。

    云遮雾绕,太深奥了。

    苍雪突然抬眸望去。

    小院两扇院门缝隙外,赫然趴着一颗眼珠。

    眼珠主人与苍雪对视的刹那,惊的连连倒退好几步。

    慌乱脚步声中,眼珠主人跑远。

    “那是……客栈老板娘的儿子~”

    苍雪蹙眉:“那少年为何偷窥我?”

    “这莫不是一家黑店?!”

    悦来客栈由一家三口经营。

    男主人唤作李鸿源,老板娘唤作司雯。

    两人有个儿子,叫李亭,年龄约莫十三四岁。

    “一家三口看上去敦厚老实,应该不是黑店。”

    “师父教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一些总没错的。”

    借着月华,苍雪走出小院。

    约莫一刻钟后回来,两指间捻着一根银针。

    “往后一日三餐,杜绝馒头米饭,不论菜还是粥,都得拿银针试试毒。”

    ……

    伏灵十四年,五月初八。

    悦来客栈一家三口,于一楼大堂享用早膳。

    四方桌上虽说摆了好几碟菜,可全是昨儿客人的剩菜。

    ‘那两位姐姐,只要了两碗粥,她们是在减肥吗?明明已经那么苗条了。’

    ‘那位绑着两条马尾的姐姐,真的好瘦,她是经常吃不饱饭吗?’

    ‘可她真的好飒,也好好看,比娘亲漂亮一千倍,一万倍~’

    ‘若是能娶姐姐为妻,那该有多好啊,我宁愿折寿十年。’

    ‘我要让姐姐为我生好多好多个孩子。’

    ‘该为孩子取啥名字呢?李狗剩还是李铁根?好纠结~’

    铛铛铛~

    客栈男主人李鸿源用筷子敲了敲自个白瓷碗碗沿。

    “亭儿,想啥呢,饭菜要凉了。”

    魂游天外的李亭回过神来,看了看剩菜,最后将目光投向碗中的鸡蛋。

    煮鸡蛋一共三颗,李亭与爹娘一人一颗。

    “爹,娘,孩儿吃饱了,去后院劈柴。”

    少年拿起属于自己的一颗鸡蛋,匆匆往后院跑去。

    ……

    客栈后院。

    加建出的小院内。

    等了好一会,苍雪才将银针从米粥碗内捻出。

    瞅了瞅雪银细针,少女轻笑着将大白碗递给雪娘。

    “雪姐姐,喝吧,没毒。”

    雪娘接过碗粥,拿起瓷勺。

    微微翘着兰花指,舀了一勺。

    随即轻轻吹了几口气,送进薄唇,细嚼慢咽。

    “咚咚咚~”

    “姐姐,开开门,我是李亭。”

    雪娘看向苍雪。

    少女慢条斯理收起银针,“雪姐姐你喝着,我去开门。”

    “嘎吱~”

    苍雪拉开院门。

    映入眼帘的少年穿着粗布麻衫,许是一日三餐少不得荤腥,少年头发浓密乌黑,面色红润,双眼炯炯有神。

    算不得玉树临风,但绝称得上标志。

    不知为何,少年面颊火辣辣的通红,压根不敢与苍雪对视。

    “姐……姐姐,你……你伸手。”

    “伸手做啥子?”

    少女淡淡体香味萦绕鼻端,少年只轻轻吸了一口,便感觉头晕目眩。

    这世间,竟有如此好闻的味道。

    比那漫山遍野的花儿香了不知道多少倍。

    “姐……姐你,伸……伸一下嘛。”

    看着脸颊红至几欲滴血的结巴少年。

    苍雪不解间缓缓伸出一只修长手掌。

    少年呼吸不由得一窒。

    白!

    姐姐的手掌好白,好像刚刚从土壤里刨出来,用最清冽的井水洗净泥土的大葱根部。

    白的温润,白的炫目。

    背在身后的手前伸,将紧握至崩开条条细密裂纹的鸡蛋放在少女手心。

    少年哆哆嗦嗦道:“姐姐,这……这是我最……最干净的东西。”

    “不……不是客人吃剩……剩下的。”

    言罢,少年转身拔腿,亡命飞奔。

    ……

    半刻钟后。

    少女坐在门槛上,怔怔盯着掌中鸡蛋。

    “雪姐姐,那少年什么意思?”

    “鸡蛋鸡蛋,是让咱们滚蛋吗?”

    雪娘放下空碗,从衣袖内取出手帕,擦了擦红润嘴唇。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少年应该是喜欢你。”

    苍雪惊愕:“喜……喜欢我?!”

    ……

    ps:我也想要甜甜的恋爱,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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