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军大营。
火把噼啪燃烧。
校场上摆满了长桌、四方桌。
人头攒动,肉香味浓郁。
兵卒们有的推杯换盏,有的大快朵颐。
当苍雪走进军营时。
喧嚣嘈杂声仿佛骤雨停消。
少女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王芝、王稚姑娘,请随我来。”
镇北王府一位武道侍从,领着苍雪与雪娘来到赵恒那一桌。
“两位,请入座。”
与兵卒们眼中充斥惊艳赞叹之色不同,面对盛装出席的苍雪,赵恒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男人用清茶亲自洗涮了两个白瓷碗。
随即倒了满满两碗酒水。
“王芝、王稚姑娘,莫言平常,饶是中秋这样的大节,兵卒们也鲜有像样的娱乐活动。”
“王芝姑娘能为我们这群糙汉子唱曲,赵恒不胜感激。”
男人端起白瓷碗,一饮而尽。
雪娘淡淡道:“赵王爷,我与妹妹女流之辈,饮不得烈酒。”
赵恒笑笑,道:“那就以茶代酒。”
雪娘:“我与妹妹不渴。”
赵恒:“这满桌菜肴,全是王府厨娘精心烹饪的,两位随意。”
雪娘:“我们吃过了。”
“赵王爷,”
少女起身,轻语道:“时辰不早了,我便上台了。”
“好。”
赵恒笑意盈盈道:“还请王芝姑娘尽情开嗓,我与将士们在台下洗耳恭听。”
少女微微颔首。
旋即莲步轻移,登上戏台。
火把之光摇摇曳曳。
台下众列兵卒的脸庞,模模糊糊。
恍惚之间,少女分不清今夕何年。
是伏灵三年的八月十五?
还是伏灵十四年的八月十五?
圆玉盘肆意泼洒着霜雪。
秋风中,少女开嗓。
一人饰两角。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
“……”
高台下。
雪娘环视四周。
“王稚姑娘。”
“干啥。”
在雪娘不解目光中,赵恒从衣袖内摸出一个两寸许的精巧白玉小瓶,搁在桌上。
赵恒:“王稚姑娘,知道这是什么吗?”
雪娘清浅长眉微微一拧,“什么?”
赵恒轻声道:“千羽鸩夜,确切地说,是低一档的百羽鸩夜。”
雪娘:“干嘛的?”
赵恒解释道:“招摇山有囚仙链,风雪庙有千羽鸩夜。”
“被囚仙链锁住之人,饮下千羽鸩夜之人,即使陆地神仙,一身焚天煮海的真气、修为、战力,也会被压制成凡夫俗子。”
“我手中这瓶百羽鸩夜,只能压制天人境之下。”
嘎吱声忽地飘进耳畔。
雪娘扭头望去。
却见十数位兵卒正将三处大门缓缓推合关闭。
直至此时,雪娘才惊觉。
满校场的兵卒,竟全部佩刀披甲。
看着赵恒那只放于桌面的右手。
雪娘猛地伸手掀开男人绸衣衣袖。
衣袖下,赫然显现软甲一角。
赵恒淡淡一笑:“王稚姑娘当真好眼力。”
“说回百羽鸩夜。”
“其实百羽鸩夜算不得毒药,因为只是单纯压制武夫修为。”
“李家少年曾言,王芝姑娘喜欢吃煮鸡蛋。”
“我曾让李亭送过,也不知王芝姑娘吃没吃。”
“不吃也无碍,因为李亭还在悦来客栈后院那口青石井内,下了百羽鸩夜。”
“今儿清早那篮子月饼,甚至于龙城所有水井,近处山上每一只野鸡野兔,都携藏着百羽鸩夜。”
雪娘毛骨悚然道:“不可能,绝不可能,这些天我一直在修炼,真中毒我岂会不知?”
赵恒:“王稚姑娘,修炼是汲取天地之气,炼化为真气,唯有战斗起始,消耗真气,才会引爆百羽鸩夜。”
“不信你试试~”
死死盯着男人古井无波的脸庞。
那双漆如黑渊的眸子,第一次令得雪娘心惊肉跳。
“丫头!”
雪娘猛然站起。
“妃子,自孤征战以来……”
戏声戛然而止。
高台上的少女,居高临下望向雪娘那一桌。
只见赵王爷与雪姐姐不知为何,竟齐齐站起身来。
那赵王爷走到雪姐姐身后。
动作迅捷。
轻轻一抹。
少女望见雪姐姐雪白脖颈突然显现一条血线。
旋即,血帘喷溅。
雪姐姐嘴巴开阖,一直重复着两个字。
是‘身后’。
脚步声自身后由远而近。
少女转过身子的刹那。
白日那位唤作张庆荣的男人,恰好递来一刀。
匕首深深刺入腹部。
温热黏稠的血,立刻染红大片彩绣凤凰花卉衣。
“为了囡囡~”
张庆荣抽出匕首退走。
又有一位兵卒上前。
骤然发力间,匕首匕刃悉数没入少女腹部。
“为了魏国~”
男人抽匕退走。
随即,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
鲜血染红戏服。
脸色苍凉如雪的少女再也支撑不住,缓缓跪伏于戏台上。
最后一声脚步声行至近前。
那人揪住苍雪青丝,将少女无力垂下的脑袋慢慢揪起。
映入少女眼帘的,是李家少年冷酷的面庞。
“王芝姐姐,对不起。”
“为了我自己~”
最后一匕,少年将匕首送入少女心口。
匕首被抽出的瞬间,喷出来的血,溅红少年整张脸庞。
少年松开手掌。
少女颀长身躯无力仰天躺倒。
密集脚步声越来越远。
很快,偌大校场只剩少女与她的雪姐姐。
少女艰难偏头。
高台下。
雪姐姐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
只是不断有血自桌沿流落,连为一条细细的血线。
少女大量失血,竟在高台上聚出一汪血潭。
天上月清白。
地上月猩红。
月华似雪。
下了少女一身。
那双倒映着满天星辰的桃花眸。
两颗漆瞳,逐渐扩散。
直至泛起一层灰蒙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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