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肃州与游牧民族组成的匈奴王朝接壤。

    匈奴善骑射,时常侵扰边关百姓,烧杀抢掠。

    且由肃州起始至魏国腹地,沿途无拒风关龙城这样的天险可守。

    匈奴大军一旦倾举国之力进犯,轻易便可直捣黄龙。

    迫不得已之下,魏国耗巨量财力、物力、人力,修筑了东西绵延近千里的西垒塞长城。

    伏灵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六。

    清晨。

    玉门关下的黄土城池中响起阵阵呼喝声、操练声。

    韩香骨与卫褚跟着老兵们打了两套军体拳后,再绕城晨跑七八圈。

    吃过清汤寡水的粟米粥窝窝头后,两人被长官分配至祁连塞。

    一望无垠的大漠,壮阔而雄浑。

    着盔甲,背弓箭,一手持矛,腰悬钢刀的韩香骨与卫褚登上玉门关城墙。

    眯眼远眺。

    风沙中,天边挂着一轮红日。

    地平线一片殷红,仿佛被泼了一盆血,苍凉中透着丝丝妖艳。

    若非红日在东,韩香骨与卫褚还以为夕阳西下。

    两人上路了。

    犹如两只蚂蚁,爬行于蜿蜒土龙背脊上。

    直走到日上三竿,风停了,沙落了,天空蓝的通透,才抵达祁连塞。

    与看守祁连塞的两位老兵交接后,韩香骨与卫褚进入烽火台。

    其实两人的职责很简单。

    那便是登高望远。

    一旦发现匈奴骑兵进犯,便立刻点燃烽火台,通知左右障塞。

    烽火台下有狼粪、柴草。

    白天点狼粪。

    因为狼粪可产生滚滚烟柱,冲天而不散。

    夜晚点柴草。

    火焰熊熊,百里之内清晰可望。

    ——

    一天十二时辰,两班倒。

    一班六个时辰,一人三个时辰。

    卫褚先站。

    韩香骨抱了一堆干草铺在城墙上。

    随即摘下头盔躺了上去。

    脑袋枕着双手,嘴里叼着一根草,静静望着头顶蓝的好似黏稠油彩一样的天空。

    卫褚:“再有四天就除夕了。”

    韩香骨:“还有两年才能回去。”

    卫褚:“今年注定不能陪在娘子身边了。”

    韩香骨:“我从未期待什么中秋、除夕。”

    卫褚:“韩老弟,你不懂,家人在身旁,即使身陷地狱,内心也会很满足很充实。”

    守卫障塞第一天,卫褚竹筒倒豆,叽叽喳喳与韩香骨说了许多。

    “卫燕奴,我家娘子给我们俩的女儿取的名字,咋样?”

    韩香骨:“嫂嫂腹有诗书。”

    卫褚鼻孔朝天,“当然,我家娘子可是没落贵族小姐。”

    “能娶娘子为妻,我卫家祖坟青烟冒起千八百丈。”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气温骤降的韩香骨与卫褚却也不敢生火取暖。

    毕竟烽火台对烟、对火,太敏感了。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韩香骨与卫褚蹲在烽火台内,一边啃着比石头还硬的窝窝头,一边不时透过了望窗观察外头。

    卫褚狠狠抽了抽鼻子,抬手用衣袖擦去透明鼻涕。

    “这他娘什么鬼天气,寒意像刀子一样。”

    即使外炼武夫五品境的韩香骨,亦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这般恶劣环境,也唯有胸孕一口气的内炼武夫方可无惧。

    窝窝头难以下咽,直喇嗓子。

    韩香骨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水。

    体内星星之火,好似刹那被汹涌冰河水吞没。

    少年狠狠一个激灵。

    ——

    韩香骨从未想过,武道修为傍身的自己,竟会先于卫褚倒下。

    伏灵十八年,正月初一。

    韩香骨睁开眸子的第一眼,只感觉周遭天地天旋地转。

    身子仿佛一片落叶般轻飘飘。

    脑袋却似装着十万斤淤泥一样。

    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东倒西歪。

    “哎呦喂我的天老爷,赶紧躺下休息吧。”

    卫褚端来热粥。

    确切地说,是热水底下沉着寥寥几粒粟米。

    男人将窝窝头掰碎,泡在热粥里,喂着韩香骨一口一口喝光。

    “这是感染了风寒,搞不好会要人命啊!”

    隔天,卫褚也不知从哪儿抓来两只灰毛鼠。

    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灶房,将老鼠剁成小块,熬煮成汤,喂着昏迷不醒的韩香骨喝下。

    身子骨一会儿热的好像置身酷暑天。

    一会儿又冷的像是浸泡在冰河里。

    迷迷糊糊间,韩香骨恍惚看见了爷爷爹娘的笑脸。

    直至正月初七,少年才扛过这一劫。

    ——

    韩香骨刚好,卫褚又不行了。

    男人也是染了风寒。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身子明明滚烫的能煎鸡蛋,但男人却裹紧被子剧烈发抖发颤。

    “韩老弟,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不能死啊!我还未见着我家娘子和燕奴最后一面呢!”

    “不行不行,我要起来,我要回家,我不能死在这儿。”

    “呜呜,韩老弟,我是真的要死了!”

    “看在老哥端屎端尿伺候你好几天的份上,韩老弟,我家娘子与燕奴就拜托你了!”

    卫褚一把鼻涕一把泪,向韩香骨托妻献女。

    ——

    正月二十一。

    大漠风光宛若用最浓重、最黏稠的色彩泼洒而成,处处透着一股子粗犷。

    祁连塞城墙上。

    啪的一声。

    卫褚用手掌拍死一只蚂蚁。

    旋即赶忙将蚁尸捻起塞进嘴里。

    “老韩,多谢了。”

    经过彼此端屎端尿的伺候以后,卫褚不再叫韩香骨韩老弟。

    韩香骨也不再叫卫褚卫大哥。

    彼此以老韩、老卫相称呼。

    此刻,卫褚坐在干草上,而韩香骨则眯着细长眸子,警惕塞外风吹草动。

    卫褚风寒虽说好了,可两只脚掌却不知为何,莫名肿胀,像是被沸水烫了一样,走起路来针扎一样刺痛。

    为此,韩香骨将负责警戒的活独揽之,让卫褚好生休养。

    一天六个时辰,直望的双眼酸涩不已。

    “咱们彼此端屎端尿的患难交情,说谢谢就见外了。”

    韩香骨明白了为何史书上记载了那么多起,将军率领麾下士卒倒戈本朝的事迹了。

    明白了为何那么多兵卒,宁肯背上造反骂名,遗臭万年,宁肯舍弃家人亲朋,不顾亲人死活,也要誓死追随将军。

    一起扛枪、一起站岗,端屎端尿,生死与共的患难之情,有时候就是高于亲朋之情。

    更是绝非帝皇与士卒间的君臣之情可比拟。

    ……

    ps:晚点还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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