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威胁是让一个人屈服最坏的方式,因为它会播种下恨,这恨意会吞噬掉最开始的感激,从而使一切关系都只剩下赤裸裸的利益。
“魏老师,我知道了。是我的想法太偏激,太理想主义。”我羞愧的低下了头,只有不看着老魏我才能演得下去。我只想快点回家,要下雨了。
李驰和今天刚出院的胡之菲都在家里等我,他们说要帮我庆祝考试结束。
魏老师沉默片刻,忽然笑起来,仿佛笑声过后,一切就都能一笔勾销,他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说:“司葭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你看,话赶话了,这话就说得过了。我和你没仇,我们是为了教育方法而起的分歧。你呀,是个好老师,我知道。以后不管在我这儿还是在学校都会是好老师。”
我朝老魏笑笑:“嗯,谢谢魏老师,您有涵养有气度,我无意冒犯的,您别放在心上。”
“怎么会…怎么会。司葭你没带伞吧,喏,这把伞你拿着。”老魏殷勤地将一顶折叠伞交到我手上。
我低头看了看伞,这伞是上个礼拜某个学生落在教室里的,可能一把伞太微不足道,他没想起来寻找,老魏暂时保管着,现在又由老魏拿了来做了人情。
我拿了伞走到楼下,还是晚了一步,大雨倾盆而下,所有一切你设想好的,总是会在关键的时刻,晚了一步。
我刚才向老魏低头了,为的只是早点走,可还是晚了。
我抖开手里的伞,立即打消了用这单薄的雨伞和外界强对流天气相抗衡的念头,我在屋檐下等着,隔着一道玻璃幕墙,就那样看着外面的一切美丑净污都融化在了雨里。
我甚至有些悲怆的感觉了。
我的思绪随着窗外的雨丝逐渐飘远:不用上班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些……
会不会有一天,人类的工作由机器人取代,我们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考虑金钱的烦恼,那样的一个世界会不会比眼前的这个世界要更好一点呢?
想着这些的时候,我手指无聊地在玻璃上画着圈圈,这雨看上去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
手机铃声响了,接起来发现是胡之菲。
“司葭,你下地铁了吗?雨很大,李驰说要骑摩托车来接你。”
“菲菲,我还没回来。”
“什么,你大声一点。”家里那边的雨声更大,砸在玻璃窗上像炮弹,噼里啪啦。
“我说——”我提高音量,“我被困在培训机构了,我现在还在写字楼里,打算等雨停了再回来!”
“哦……”胡之菲叫住李驰,“李驰,你别急,她还回不来,等她消息。”
“嗯,菲菲,那我挂了吧。”
挂掉电话,又是一阵寂静。我回头看看破旧不堪的大厅,这旧写字楼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陈腐气息,不知道真正在里面上班的白领有几何,而我明显感觉到大厅里等待的人开始从几个到了十几个,他们就像是一个个游魂似的飘荡在大厅里面。
也许大家的想法都是一致的,这种大雨天出门,基本上就是送死。没走两步就湿透了。
正在众人都纷纷感觉百般聊赖之际,外面有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suv缓慢行驶过来,最后停在了大楼前面,车灯的两束黄光冲破雨幕时,如此动人心魄。更叫人意想不到的是,车主快速地摁响了两声喇叭,像是来接人的。
大厅里有些骚动。有人开始低头看手机,猜测是不是自己的家人朋友在这种天气里叫了昂贵的滴滴,或者亲自来接。如果是的,那可是个好大的诚意。
低头看手机的动作像是会传染,很快的,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看手机。
他们彼此相视揣测,每个人都怀疑是对方,我没有看手机,而是看着他们,在我观察的目光中,大家的目光又纷纷转向了窗外,于是我也看窗外。
一旦发现不是和自己有关,人们就立刻转变了身份,做起了吃瓜群众,眼睛朝外,抱着一种娱乐的心态,看看最后的谜底到底是什么。
片刻后,吃瓜群众有些沸腾了,因为有一个男人用一件风衣挡在头顶下了车,他迅速地迈开长腿向写字楼跑来,那画面就像偶像剧似的。
直到这一刻我还没意识到,那人是为我而来的。
他走到大厦门口,站定在屋檐下,优雅地甩掉头顶的风衣,风衣上的水珠纷纷落下,勾勒出那宛如混血男模一般的俊脸,我看了一眼,挪动脚步往前又看,随后便加快步伐走向门口,快接近的时候,我几乎跑了起来。
“黄子爵,你怎么来了?”我终于与他打上照面。
他的目光却不是看我,而是将目光略微倾斜在我手腕上面说:“司葭,你有伞啊,太好了,我车子就停在那里。你打好伞跟着我来。”
我已完全听命于他,迅速撑开单薄的伞面,毫不犹豫地走入雨中。
他随后立刻将风衣甩到头顶上,超过我的身旁,冲在了我的前面,而我则是打伞追随他的脚步,他个子很高,他们家不知道给他们两兄弟吃了什么了,都将近一米九,他甩开大长腿快走到车子的时候,我还在跑,最后他停在了副驾驶车门旁。
我到了,他绅士地替我拉开车门,顺手接过我手中的雨伞,请我上车。
人的动作一旦连贯流畅起来,自然而然地显露美感。他想必熟谙此道。
我坐进去后,他才绕到驾驶座,上了车,将湿透的衣服和雨伞安置在车边的卡槽上。
黄子爵转头看了看我,脸上还挂着湿漉漉的雨珠,即使这样,他还是好看得过分,我已经说不出话,等他先开口。
这时,身后叠上来一个身影,双手用力拍在我座椅头枕两侧。
“你都没看到我在车上吧!”黄子文阴森森地说。
正好相反,黄子文却具有打破美的天赋。
黄子爵朝我笑笑:“他这种学生很让老师头疼吧?”
“还好。”我朝他笑笑。
转回头,我看见黄子文,收起笑容:“我现在知道你在车上了。可你不是很早就下课了吗?”
我看看他们两个。
“今天你来接他?”
黄子爵笑笑:“对。开到半路他想起来东西忘了拿,就折回来找,到了楼下,他让我给你发消息问你有没有走。”
“才不是。我只是想让我哥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我的东西落在哪里。”
“什么东西?”我转头看他,如果我说看到,就显得很假。因为我已经把那张考卷藏进了桌肚里。我别无选择,我只能撒谎。
“算了。不重要。”他看着我的眼睛,淡淡说,“如果我们没过来找东西,你该怎么回家?”
黄子爵插了句嘴:“子文,不可以没大没小,你应该称呼老师,就是下了课,老师还是老师。”
“真古板。”黄子文嘀咕了句,“亏你还是海归。”
“没关系。”我对着黄子爵说。
“我打算等雨停。”我又对着黄子文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黄子文穷追不舍地问。如果他课上有这么好问的话,就好了,我不禁这么想。
我此刻有问必答,不是因为我是老师,而是因为黄子爵坐在我旁边。
“你就不会打的吗?”他奇怪地瞪了我一眼。
“下雨天很难叫车。”我只能这么说。
黄子爵问我:“司老师,你去哪里?”
“叫我司葭就好,就10号线地铁口放我下来就好。”
“不行。你如果下了地铁还是下雨呢?”黄子文很执着,他抢在黄子爵前面提出反对意见。
“没关系的,就算还是下,下这么久了,雨水总该小一点的。再说我有伞。”
黄子文又探头看了看门边的伞,充满鄙夷地说:“就这?”
随后,他严肃对黄子爵发号施令:“哥。你送老师到家吧。”
“是啊,老师我送你回家吧。你自己在导航上输一下地址。”黄子爵划开车载屏幕,对我笑了笑。
我犹豫了一下,用手指在目的地上输入了家庭住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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