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男人满脸风霜的骑着一头毛驴从官道而来,身旁跟着几个同样风尘仆仆的年轻人。
这几个年轻人都穿着特殊的长袍,上面印着研究院三个字。
其中一人朝毛驴上的中年人开口道:“师叔,咱们总算是回来了”
谁能想到,这个衣服到处都是缝缝补补的中年人,就是替修筑了千里河堤,抵挡住五十年一遇洪灾的大功臣,房玄龄。
原本房玄龄等人也是有车队同行,但行至后来,一路上遇到不少难民,一开始房玄龄是将自己的吃食和银子都拿出来分发下去,后来更是将马车都抵出去还钱,最后把自己也搞成了这副难民的模样。
几个研究院的工程师都让房玄龄去就近的阿里商行求助,毕竟这是师公的产业,师叔只要去了,阿里商行绝对会帮忙。
结果房玄龄却是一根筋,哪怕明知阿里商行家大业大,也不愿意去阿里商行求助。
至于是顾忌自己的面子,还是怕被老师知道后数落,便是不知道房玄龄是怎么考量的了。
反正一行人总算是抵达了临安城,也算是有惊无险了。
房玄龄从毛驴翻身下来,只觉得两股刺痛,这毛驴终究是比不上马匹,坐起来十分颠簸。
“进城吧,先去拜见老师才是。”
虽然钦差办事回京,最先应该是去宫里面圣,但在房玄龄心中,自然是恩师更加重要。
几个研究院的工程师也是连连点头,在他们心中,李兆的地位简直就是配享太庙。
临安城一如既往的热闹,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各色商贩各地的百姓穿梭于大街小巷之上。
和房玄龄一路上所见的景象自然是截然不同。
河南道虽然抵挡住了洪灾,但上游和下游的州府还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灾害,虽谈不上是饿殍遍野,但也称得上是生活多艰了。
看着涪溪河上歌舞升平的景象,房玄龄不禁想起老师之前作的一首词,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不过房玄龄也并没有所谓仇富的心理,毕竟自家老师也在经营青楼生意,要是骂这些人,岂不是连老师也一起骂了。
街道一侧此时围着不少的人,其中大部分都是穿着儒衫的读书人。
只见一个长脸书生拿着一份邸报,嘴里振振有词。
“此物也称得上是邸报吗?这上面所刊登的内容,简直就是不堪入目。”
“听闻此物是武阳王名下的书局印制的,果然武阳王只是个会赚钱的商贾之才,这读书人的事情完全是一窍不通。”
一个同样拿着万民报的老头子,身子骨哆嗦了一下,接着便是努力抬起头。
声音沙哑的反驳道:“我不懂读书,但是这万民报对我有用,这上面说得种粮的方法,还有这养猪的办法,都是真的。”
不少百姓也是纷纷附和,言道这万民报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方便。
虽然此地的百姓多于读书人,但百姓的骨子里天生对于这帮读书的秀才老爷举人老爷,便是畏惧。
长脸书生只是怒斥了一声,周围的百姓便是不敢再说什么。
“邸报本是刊登诗词歌赋,经文典籍,朝政国事的地方,怎么容得下这些腌臜之物。”
“尔等连字都认不全的愚民,有何脸面评说此物好坏,简直是不可理喻!”
长脸书生高声继续道:“诸位同僚,我等皆是有朝廷的功名在身,对于此等扰乱风气的邸报,自然是要一同联名上奏礼部,将这万民报打落尘埃,以正视听。”
周围的上百名读书人纷纷附和,甚至露出了慷慨赴义的神色,似乎只要跟武阳王作对,那就是无比光荣的事情。
毕竟在读书人心中,考取公民入朝为官是此生目标,同样以清流之名扬名天下亦是毕生追求。
在他们看来,只要能在这万民报上大做文章,到时候便足以让自己声名鹊起。
自打万民报开始刊登这些农业方面的内容之后,原本滞销的情况便是迎刃而解,不少百姓都愿意花钱购买。
而且这报上的内容几乎都是用最简单的文字表达,还配上插图,哪怕是认字不全的百姓,也能大概明白其中的意思。
一时间万民报的销量便是翻了几倍,甚至是卖到了其他州府,阿里商行的书局也是一次性将此前的亏损都弥补了回来。
不过很快这些读书人便是开始纷纷指责万民报,这件事虽然还未闹到朝堂上,但在民间已经闹得有点不可收拾。
而李兆在得知此事之后并未搭理,毕竟他向来就看不上这帮腐儒,只要万民报的销量上去了,而且确实能帮助到百姓的农事,那此事便算是成功了,至于这帮腐儒如何评说,李兆并没有放在心上。
更何况李兆也明白,若是自己站出来回应此事,怕是这帮家伙反而会更开心。
就像上一世一句话,吃一口唐僧肉长生不老,骂一句武阳王大红大紫
“这万民报既然名为万民,自然是为受益于万民,何为万民?读书人是民,天下百姓亦是万民!”
穿着破败长衣的房玄龄走进人群里,眼神凌厉的看向长脸书生。
“农事乃国之根本,万民报所刊登的内容于农事有利,便是于国有利,于社稷有利,何来的腌臜之物?尔等熟读四书五经,自认为读懂了圣人书,却是连这最根本的一点都看不明白,岂敢称自己为读书人?”
“在我看来,尔等不过是不通五谷,不明是非,四体不勤的腐儒罢了!”
房玄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根本就没给对方丝毫反驳的机会,一时间便是把这帮儒生说得脸色通红。
虽然房玄龄向来不屑于与人争辩,但并不是他不擅长此道。
李兆的几个学生里面,当属王守仁最善于诡辩之道,但就连王守仁都夸赞过房玄龄,大师兄这张嘴堪比刀剑
长脸书生脸颊颤抖,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同为儒生的男人,居然会站出来指责自己,而且说话完全没有留下一点面子。
“你是何人,看你这身穿着,不知道是从哪个穷乡僻壤来的蛮夷之人,也配与我等谈论何为万民?”
“你不知这天下是靠着士大夫治理的吗?我等儒生就是士大夫,只有我等才能替朝廷,替陛下,将这天下治理!”
“万民又如何?我等便是可以代替万民之意!”
长脸书生脸红脖子粗的咆哮了一阵,周围的儒生也是再次抬起头,纷纷开始对着房玄龄呵斥。
房玄龄冷笑着摇摇头,再次向前走出一步:“你说你可以代替万民之意?”
长脸书生顿时有些色厉内荏,连忙解释道:“我说的我等读了圣人书的读书人,可以代替万民之意”
房玄龄拍了拍手,不屑的看着对方。
“读书人就可以代替万民,笑话,就算是内阁大臣也不敢说出这番话,你倒是胆子大啊。”
长脸书生眼看对方是抓死了自己话里的漏洞,一时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你可知房玄龄房大人,正是因为有了房大人,河南道才能免于洪灾侵袭,这就是士大夫治天下,难道那些看了万民报的百姓,靠他们就能挡得住洪灾?”
房玄龄闻言,挑了挑眉,笑着问道:“你认识房玄龄?”
长脸书生咳嗽了两声,眼神躲闪的小声道:“我见过房大人数次,你这乡野之人自然不认识房大人!”
房玄龄叹了口气,心道,果然老师经常骂这些腐儒不是没有原因的,当真是愚不可及啊
此时,临安府的一队衙役赶来此地,毕竟聚众闹事也是违反律法的。
一个黑脸捕头带着人就冲进来,当即便怒喝道:“将此地闹事的人都抓起来!”
不少此前替万民报说话的百姓都被控制起来,反而是这些儒生屁事没有。
在衙役眼中,这些百姓抓了就抓了,哪怕对方没有犯事,也无所谓。
但如果将这些儒生抓起来,就免不了要惹出一些麻烦,而且这些人不少都有功名在身,他们自然是不敢招惹。
长脸书生得意的朝房玄龄开口道:“看到了吗,谁对谁错?还需要我给你说明吗?”
“这位捕头大人,此人也是闹事者之一,快将他也抓起来。”
说话间,长脸书生还往黑脸捕头的手里塞了几块碎银子。
黑脸捕快笑了笑,接着便目光凶狠的看向房玄龄。
“来人啊,将此人抓起来,带回去审问一番!”
而房玄龄没有丝毫畏惧之色,神情坦然的与之对视,哪里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山野书生。
黑脸捕头神色恍惚的看了一眼房玄龄,顿时觉得这个打扮寒酸的男人有点眼熟
好像一年多以前自己见过当时在一间客栈外面,九殿下带着人将一个举子的腿打断,自己正好就在现场
那个被打断腿的举子后面便是成了九殿下的学生好像叫什么来着房房玄龄
黑脸捕头的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就连瞳孔都在颤抖。
“住手!”
几个衙役这才慌忙停下来,根本不敢再动房玄龄。
黑脸捕头哽咽的开口道:“房大人怎么是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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