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外。
官道。
顾荣百无聊赖地坐在小茶棚里,把玩着陶碗,目光不时地投向城门口。
天边,云卷云舒。
时而晴空万里。
时而闲云悠悠。
当谢灼的身影出现时,不知何时白云已经消散,斑驳的光影恰到好处地洒落在他的肩头,仿佛为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熠熠生辉的金光。
顾荣眉眼弯弯,心情是说不出的愉悦。
不论在旁人心里,谢灼是清冷的高岭之花也好,亦或者是小儿止哭的阎罗也罢,都不重要。
于她而言,谢灼就是男菩萨。
救苦救难又悲天悯人的男菩萨。
顾荣放下手中的陶碗,起身笑道“谢如珩。”
好久不见。
幸好得见。
这是顾荣的未竟之语。
可,谢灼懂她所有的未尽之言。
顾荣想,如果大仇得报,一切尘埃落定后,是他也可以。
嗯,似乎也不错。
在顾荣的目光注视下,谢灼突然感到一阵紧张。
他的面颊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抹红晕,红晕慢慢扩散到了耳根。
雪岭的冷月,骤然化为枝头颤颤巍巍摇曳着的花朵,引的人流连不舍。
顾荣脑海中浮现出秀色可餐一词。
她竟狂野饥渴的觉得光着脑袋的谢灼秀色可餐。
顾荣默默唾弃了自己一把。
搞的好像她是什么很急色的人似的。
顾荣长睫颤动,想遮掩好不甚外露的惊艳垂涎。
谢灼仿佛知悉顾荣的想法,跃马而下,把缰绳递给宴寻,然后大步流星行至顾荣身前。
两人对视,视线相触摸,顾荣眼底的情绪无处躲藏。
一朵云悠然飘过,投下一片阴影。
阳光仿佛被云朵遮蔽,又仿佛是羞涩地见证这一幕。
谢灼的眉宇间盛着满满的笑意“顾荣,我很欢喜。”
是真的很欢喜。
顾荣迈向他的一小步,就是他乞求的回应。
不,甚至不需要迈这一小步。
哪怕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允许他靠近,就已然是幸事。
顾荣强压下心中的触动,秀眉微扬,学着谢灼昔日的语气,一本正经道“谢小侯爷,于礼不合。”
话音刚落,便没忍住笑出了声。
欢喜,潜藏于心间,却也显露于眉梢。
发自内心的愉悦,总是会从眼角眉梢间溢出。
“谢如珩,可愿随我去一趟佛宁寺?”
谢灼的声音里氤氲着浓郁的笑“我以为,我出现在这里,就是答案。”
莫说是佛宁寺,刀山火海亦可通行。
谢灼觉得,人终其一生,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那个能让自己灵魂完整,枯木逢春的人,是莫大的幸运。
欢喜也好,惦念也罢。
辗转反侧也好,求之不得也罢。
都是最深切,最刻骨的。
或许,那个让自己觉得灵魂完整的人,在旁人口中有种种缺陷。
但,一旦确定那个人,你的身心皆会告诉你。
她就是最好的,最值得的。
于他而言,顾荣就是这样的存在。
顾荣抬手指了指马车“同乘?”
同乘这种事,有一便有二,有二便三,有三则无穷尽也。
谢灼颔首。
同乘和同枕,一字之差而已。
乐观些想,漫漫远路,怎么不算已经行了一半呢。
顾荣抬起脚,踏上矮凳的瞬间,谢灼下意识地伸出了手臂。
顾荣:……
她是该伸手呢?
还是不该伸手?
能不能说,如此缱绻美好的画面,她却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宫里的内侍搀扶宠妃。
罪过。
罪过。
这简直是对谢灼的亵渎。
见顾荣迟疑,谢灼将手臂抬高了些“搭着些,稳当。”
顾荣的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这殷勤模样,更像了。
略一思索,顾荣终是将手指轻轻搭了过去。
指腹轻拂,暗道,谢灼身上的云锦和她的云锦,似乎不一样。
啧。
皇室贡品就是皇室贡品。
珍品中的珍品。
她使再多的银子,也难以购置相同的云锦。
顾荣又摸了一把。
谢灼笑道“我挑些你喜欢的颜色送去你府上。”
顾荣:……
马车里,顾荣郑重的给谢灼斟了盏茶。
茶叶还是谢灼送的明前茶。
勉勉强强也算是借花献佛吧。
“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顾荣绝非自大狂妄之人,不会因为重生一次,就自认为无所不能、神通广大。
她深知,若非谢灼的帮助,她的计划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得逞,更不会如此顺利。
谢灼接过茶盏“你我共同筹谋之事,何谈谢字。”
“那首情诗,才是让裴叙卿百口莫辩的关键。”
顾荣垂下眼帘,笑了笑。
那首情诗只能坐实裴叙卿肖想乐安县主,却无法坐实裴叙卿和乐安县主私相授受,拉乐安县主下水。
她很清楚。
是谢灼。
取走了裴叙卿的玉佩,拿捏了乐安县主的亲生爹娘,蛊惑了年轻气盛的裴余时,说服了奉恩公府的南子奕,把一切安排的顺理成章。
不,确切地说,谢灼是说服了奉恩公府的话事人。
否则,奉恩公夫人不会眼睁睁看着南子奕说长道短,淌这趟浑水。
“谢如珩,你答应了南大公子什么?”
谢灼轻叹一声。
顾荣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甚至连跟他做交易之人,都猜的精准无误。
做女子,束缚于深深庭院之中,真真是委屈了顾荣。
顾荣合该绽放更耀眼的光芒。
“用了他一桩小事。”谢灼云淡风轻道。
顾荣没有言语,只是目光灼灼的望着谢灼,坚持等待着下文。
谢灼无奈,坦诚道“我答应南子逾,日后境遇,无论如何,我会保南子奕一命。”
“仅是如此?”顾荣犹不放心。
奉恩奉恩。
奉恩公府的强势崛起,得益于俪贵妃和二皇子。
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二皇子,帝王血亲,怎会不肖想九五至尊的位子。
夺嫡,势必要结党,培植势力。
谢灼实在没必要受二皇子党的桎梏。
谢灼点头“就是如此。”
“顾荣,我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南子逾也没必要因裴叙卿与我交恶,更没有资格威胁我。”
顾荣松了口气,起了闲心,打趣道“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你我相识相交,你一直都在亏本。”
细算起来,她赚到了。
谢灼闻言,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色纠正“你我,从不是交易买卖。”
“自始至终,都不是。”
“还有,顾荣,你要明白,心悦一个人,是常觉亏欠,不是常觉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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