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武洲,诸国纷争,动乱不休,民不聊生,虽总有天才横空出世,但乱世激荡,多有夭折,直到后来武洲一统,天下安定,群英并起,带来的不再是灾难,此时的江湖,才能称得上精彩……”
隔着火烛,陈雪嗓音含笑,娓娓道来,不止黄不与全神贯注,连初时不以为意的张恒也支起了身子。
“……三千年前是近万年来最为耀眼的一个时代,那时的武洲以皇室为核心立国,安泰民生,以寒门、北武、乾陵三大势力为首呈三足鼎立之势,而诸多世家中则隐隐以林家最是强盛。
那年,北方的边疆有自狼群中归来的狼王,南方的小镇外有在歹人焚火烧村下毫发无伤的婴孩,东方的佛堂里领来了一位舌生经文的少年,西方的世家中走出了一名天生圣人的公子,每个地方似乎都有天才崛起,更有一者生来慧眼仙骨,年少不及冠,已有剑仙之态,所有人都不曾怀疑,那是一场盛世,就像所有人都不曾怀疑那名少年必然超脱。”
黄不与听得心神激荡,仿佛看到了那年盛世,天骄争鸣,他没有注意到陈雪偷换了概念,讲得并非所历所见江湖之事,而是些书上记载,但他讲得精彩,黄不与忍不住追问道:“那么那个少年超脱了吗?”
“他死了。”
黄不与:“……”
张恒:“……”
陈雪看着两人不可置信的神色,语气沉稳,不动分毫:“没有记载,没有传闻,在一个所有史书都没有提及甚至刻意避开的夜晚,那场盛世中的但凡有名的天才们全部失踪,有些人的尸体被渐渐发现,但有些人却仅仅只是再也不曾出现,而那个最为天才的,被人发现时被丢弃在了乱葬岗,尸身已被饥饿的野狗咬得支离破碎,但容貌依稀可辨,这才确认死亡。”
屋子里一片寂静,久久不曾有人言语,求道路上朝不保夕,再是天才也终究化为了枯骨,着实让人唏嘘。
似乎是此刻的氛围太过压抑,或许是陈雪故事中的情节所及,黄不与忽然想起了他的朋友来,想到了昔日离开村落时的雄心壮志,沉默了片刻,他亦是缓缓地道出了一个故事,让他踏上武修之路,让他挚友命丧黄泉的故事。
“八年前的一天,今奶奶让我去远离村子的冰湖里取些寒冰来,这里的夏天炎热,很多食物放不住,大家都会去冰湖取冰,所以我便喊上了玩得来的朋友,一来他家里也需要冰,二来他年长我几岁,有人做伴也会安心许多,而那一天就在冰湖附近,我们看到了真正的仙人。”
黄不与专注地盯着桌案,火烛映亮了他的双眸,显得熠熠生辉。
“那个仙人白衣翩翩,衣袖一挥,面前便悬停了一把冰剑,后来似乎他发现我们了,一眼看来,我们什么都没看清,那把冰剑便已经刺穿了我们身前躲藏的石头钉在了我们身边。”
黄不与忽然笑了起来,“不过我想着仙人毕竟是仙人,于是告诉他我们只想取些冰,于是他抬手间就削了一大块冰给我们,分给我朋友的那半块据说被他供奉了起来。
直到夏天过去,那时候树叶才刚开始发黄,他忽然问我,想不想成为仙人那样的人。
“我当然想,夜夜想,日日想,从那一天开始,我一直没有忘记仙人的模样,我怕今奶奶担心我的安危拦着我,就像村里其他伙伴那样,又想着那仙人年岁不大的样子,我不求成为他那么厉害,只想着学有所成就回来,也许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说,他见到仙人向着东方去了,于是我们也去了东方,走了许久许久,看到了许多,经历了许多,辗转些年,终于拜入了一个仙宗,只是我的资质不好,这么多年只混了个入门,洪肆就比我好上许多,差点成为了一位长老的记名弟子。”
“差点?”听黄不与停了下来,陈雪疑惑道。
黄不与丧气不已:“我们不过接了个任务出去了一趟,后来听说仙宗被人灭了,怕那些人赶尽杀绝,也没敢回去,待确认了消息后索性回来了。”
各个宗门势力更迭本就是常有之事,陈雪和张恒也不甚在意,“你是和洪肆一起回来的?”
“是啊,”黄不与笑了笑,旋即变得有些悲伤,复杂的情绪令他的笑容扭曲而怪异,“可就在能远远看见村子的时候,他死了,夜里毫无动静,他说他守夜,可我一觉睡醒他就已经死在我的身边了。”
……
深沉无光的夜幕里,青年平静深邃的目光有如这片夜空,他站在夜色里,温热的血汩汩涌出,顺着他指节分明的手掌落下,渗入土壤。
夜色笼罩下的林地里突然传来了“沙沙”的响声,声音细微,可在这寂静之中异常清晰,青年放缓了呼吸,“沙沙”声也略微变弱,似乎有了迟疑。
然而突如其来的,一条有如植物根须之物刺破地面,在青年身后高高扬起,青年略微转过目光,而根须已电射至他后背心,难以闪避,青年也没有闪避的打算一般,面容沉静,冷眼看着根须袭来。
空气中夜风骤急,微微扬起青年的发梢,无声无息间,那条根须已断裂成了数截,落在地上还在不断蠕动,却再也无法造成伤害,只是趁着青年不备,另一条根须从他脚边蹿出,卷走了他手上提着的因失血过多奄奄一息的妖兽,瞬间远遁,最终沉入了地下,消失在了青年的视野里。
“当真贪婪。”青年低低地嗤笑一声。
一道白衣身影仿佛凭空而生,衣袍微扬,宛若谪仙,他微微抬手,夜晚的风啸在他掌间变得惨烈,仿佛凝成了一柄由风组成的无形之剑。
他执剑刺入脚下的树根,晚风乍散,疯狂地绞灭它们接触到的一切,蓦然间,一道凄厉得不似活物能发出的尖锐惨叫从地下而来,青年被震得面色微白,白衣的男子微微地蹙了下眉头。
待一切重新平息后,青年翻开粘腻的土,树根如网,盘根错节,几乎每条根须上都挂了几具骸骨,而那只刚死去不久的妖兽尸体也被几条根须扎穿,尸体枯槁,似乎已经死去了许久。
“此事当算是解决了吧。”青年松了口气,挥手间,深藏于妖兽尸体仅存的一点血液中的灵力消散,而至此时,他才察觉这土壤中掺杂着诸多腐物,不免有些嫌恶。
白衣男子看了看生机消散的树,轻叹着离去,“走吧,耽搁了这些时间,后面的路程就没这么悠闲了。”
“这种时候要是小贼在就好了。”
男子不解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青年不自觉地抿出了一丝笑意,道:“他运气这么差,肯定随便走走也能踩中那鬼物的老巢,也省得我们费心寻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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