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和张恒尚且不知东林上边的人对林岚所在已经有了头绪,张恒略显拘束地闷头喝着茶,只听陈雪不失体统地开口道:“我们之中,唐鹏最重情义,长老为他的不辞而别茶饭不思,若他泉下有知,叫他如何走得安心。”
南宫天打量了这个不卑不亢的少年两眼,捋着胡子笑了一声,“武修之辈早已把生死都看淡了,只是我膝下无子……才一时失了体态,倒是你们二人有心了。”
南宫天待唐鹏的好,唐鹏虽不是喜欢炫耀之人,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点两点,也足以叫他们羡慕他的好运遇上了这么一个师尊。
南宫天是真的把唐鹏当儿子在养,昔日他修后土诀中途却不得不更换了功法,这让他心中难免留下遗憾,如今出现了一人,天赋不过与他相当,却让他看到了修成后土诀的希望,这与父亲的望子成龙也相差不远了,若非要追究起来,还是林岚当初的几句点拨成就了唐鹏,却也让后者心生结交之意,亦是因此毁了唐鹏。
“南宫长老,三长老有请。”
三长老也即是凌霄,小厮的一声通传让南宫天皱起了眉头,他并不觉得他能与凌霄有何交集,可不论是福是祸,该去的还是要去,他的目光刚落在下方两人身上,陈雪和张恒便起身执礼道:“长老既有要事,学生日后再来拜访。”
“不必了,你们便在此小歇片刻吧,”南宫天想着应当去去就来,道,“原本给唐鹏准备了一些日后修炼所需,既然你们是他难得的朋友,之后我便让人送去你们那儿吧。”
“长老……”
南宫天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这些物品于你们或许认为太为贵重,于我却不值一提,收着便是。”
直到南宫天离去之后,陈雪与张恒仍面面相觑,离开前南宫天随手给他们的就是三万灵币一枚的丹药,更何况是为他最疼爱的弟子准备的资源,怎么可能“不值一提”。
安静地坐在偏室之中,有小厮为他们送上灵果甘露,陈雪与张恒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下,张恒刚想聊点什么打破沉寂,不想南宫天前脚刚走才不久,这座府邸便无声无息地迎来了一位白袍翩然,宛若谪仙的男子。
为他们添茶倒水的小厮突然软倒在地,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感受到那阵轻风的袭来,陈雪立即起身道:“学生今日什么也没看到!”
轻风一滞,徐若清意外地挑眉,晦深的目光凝视了陈雪片刻,轻轻移开了视线,挥手散了轻风,“你知道我来做什么?”
陈雪心有猜测,曹小剑下落不明,凌杉一定已经将此事告诉了凌霄,作为核心长老,凌霄与掌门说起此事也并非全无可能,然而不等他回答,徐若清已经收回了目光,道:“不,我要你们仔细地看清楚了。”
陈雪心中一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徐若清的话音刚落,狂烈的风便以他为中心一下子席卷四方,横扫整座府邸,距离徐若清极近的陈雪和张恒差点以为自己要窒息在这阵风中,可突兀的,一切又顿时消散无形,方才的那阵风甚至没有掀动他们的衣摆,亦没有触动府中任何之物。若是两人也有徐若清这般的境界,便可知晓方才的风并不是真实的风,而是神魂之力。
徐若清幽深的眸底似乎还涌动着未散的风,他把目光投向了脚下,寻遍府邸,竟然就在他们的脚下。
对于不想再低调的徐若清而言,他根本不在乎通往地下的暗道在何处,只需抬脚轻轻一踏……偏室抖了三抖,梁上簌簌地落下不少碎石,地面出现了几道蜿蜒的裂痕,与此同时,周围浮现了不少守护府邸的阵法。
陈雪:“……”
张恒:“……”
昔日听闻东林掌门一人挑遍了整个东林,还逼着人家送上建宗贺礼总觉得有点言过其实,可今日一见,或许还真是大实话。
徐若清见地面并未坍塌,加了几分力再次一脚踏下,同时狂风肆虐,摧枯拉朽地破坏了周围的阵法,将这处偏室几乎夷为平地。
脚下的地面塌陷,陈雪和张恒狼狈地从坍塌的墙中跃出,徐若清则脚踏虚空,自上而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直身长跪的瘦弱背影,他身上的宗袍散乱,脚心的血肉已经溃烂,披散的长发将他的脸埋没在了阴影下,唯独露出的苍白下巴上因方才没有闪避落下的碎石,蜿蜒下了一道刺眼的血痕,在少年的面前,是南宫天亲手刻下的,唐鹏的灵位。
“小贼?”
“一杯倒!”
陈雪和张恒先后跃下,徐若清则早已来到了林岚身边,他看出了林岚的异常,伸出一指,点在了少年的眉心,林岚空洞无神的眼中瞬间出现了一抹茫然,可还来不及清醒,便昏倒在了冰冷潮湿的地面。
整整十天,不眠不休,滴水未进,如果再晚上一点时间,如果少年的耐力再差上一线,如果他不是魔修,才出尘下境的林岚根本撑不过去,南宫天这是要逼死他给予了无限特权的隐门门生,徐若清的眼里风云暗涌,把他的放权当作纵容,东林,是该好好收收心了!
……
那天凌霄请南宫天长老前往一聚,到了地方,南宫天一眼就看到了面戴鬼面具冲他颔首的刑罚长老,早在那一刻,他已经知道私囚门生之事恐怕已被人知晓,甚至不用怀疑,一定已经有人去了他的府邸。
原本他以为在这边打个马虎眼早点回去就可以阻止,可凌霄和刑罚长老却连拖延的意思也没有,待他回了府邸,只看到一片楼阁尽毁,长风动乱,那个背对着他的白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举止温雅,怀中还抱着那个让南宫天迁怒了痛恨的少年。
“掌门……”南宫天知道这件事已经没了缓和的余地。
徐若清淡然而道,“我记得我有说过,杀隐门弟子,是为死罪。”
“那掌门就看不见他害死了多少同门吗,从浮云谷屈于北冥弟子之下开始,到为了陷害万俟云暗害的那些人,再是此番连累他的朋友,掌门,这些事我们不议,不代表无人知道,在入门试炼那日你就该看出来了,他骨子里便刻着凉薄!”南宫天不想为自己辩解,他只想为弟子讨回一个他认可的公道。
徐若清不愿与他再作争执,离开前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话:“门规,便是门规。”
南宫天双目通红,忍不住冲那个远去的背影大吼:“掌门,为了此子,我十多年的效忠竟是如此廉价吗?!”
他的声音愤怒,声嘶力竭,宛如泣血,只是再也得不到另一个人的回音。东林之人眼中的徐若清温雅淡泊,却鲜少有人知道他亦果决无情。
如果说万俟云的下场只是让东林高层心中喟叹,那么刑罚堂外当着整个东林之人的面被生生折磨至死的南宫天则是让东林山陷入了一场震动。
私囚隐门门生,杀人未遂,当所有人都认可了他的罪名,陈雪和张恒尤念着的南宫天的一点的好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而且他们不能说出来,因为受害之人是他们的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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