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意映去和这些女孩儿们一一告别,便和防风邶离开无方镇。
“念九姑娘……”
“念九姑娘!”
刚刚离开无方镇的界碑,身后有人在大声叫道。
意映顿住脚步回头。
“怎么?”防风邶疑惑地跟着她回头。
“念九是我给自己起的化名。”
她来到无方镇,一直以念九为化名行动,没了防风氏家族嫡女的身份约束,她说话做事更加随性,办事效率反而高了很多。
“念九?”防风邶在脑中琢磨是哪两个字。
叫住意映的那个男人快步赶了上来。
“他叫游方,是个神族,游历到此处后一直在帮无方镇查这件事。我猜他的名字也是个假名。”意映低声和防风邶说。
游方一直注意着意映,走到近前才发现她身边还有个防风邶,他愣了一愣,然后有些惊喜地叫道:“是你?!”
意映惊讶:“你们认识?”
游方兴奋地点点头。
防风邶漠然地摇摇头。
游方:“……”
意映饶有兴致地问防风邶:“怎么回事?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你不信我?”防风邶有些委屈地反问。
“……”意映:我不是我没有!
“的确不算不认识。”游方连忙解释,“只是一面之缘,当时我被妖兽围攻,差点死了。他救了我一命,我都没来得及问出他是谁,他就走了。没想到,今日和兄台有缘重逢!”
意映闻言看向防风邶,笑道:“这位大侠,怎么总是喜欢做好事不留名?”
游方神色有一瞬间的失落和酸涩,但更多的却是欣喜:“没想到兄台和念九姑娘也如此相熟。不知你们是……”
意映挽住防风邶的胳膊有些小骄傲,她好想大声地向全天下炫耀:他是相柳!是我的意中人呀!
可她不敢,她只能说:“他是我哥哥。”
游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防风邶,然后又欢喜地说:“原来是哥哥啊……”
防风邶面无表情地打断道:“我又不是你哥哥。”
游方被噎住,讪笑了一下。
意映问他:“游公子有事么?”
“姑娘这就要走么?”
“对,此间事情已了,我也该回家了。”
“多谢姑娘为这里除了害,我代此处子民特来相送。”说着游方深深对她行了一礼。
意映退开一步,也还了一礼,然后摆摆手道:“不必客气,你也为了她们劳心费力良久。”
“可惜我查了那么久,都没能找出真凶。”
意映把旁边的防风邶往前一推,星星眼道:“若不是哥哥提点我,我也不知道真凶是谁,又该如何破解。”
游方闻言,又要对防风邶施礼:“原来是兄台在背后鼎力相助,多谢……”。
“不必了。”防风邶伸手拦住游方的手臂,打断了对方的行礼,淡淡地说,“我是帮我妹妹,与你们无关。”
游方又问:“兄台如何相称?”
防风邶一笑而过:“不过萍水相逢,后会无期,不必称呼。”
游方笑道:“上次兄台也是这么说的,可我们还是又见面了,如此有缘,兄台这次还不留名么?”
防风邶点头:“对。”
“……”
这时,无方镇上的百姓陆陆续续地赶来,他们都是普通人族,又大多都是弱不禁风的女子,脚程很慢,却又很急切。
“念九姑娘!”
“念九姐姐,等等我!”
“啊!你们……你们怎么来了!”意映看到她们,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这些女子很多都已经许久不敢出门,她们害怕出门,害怕见人,甚至有几人已经害怕活着。
还有一人,是意映从河里将她捞了出来,用灵血灵药抢回了一条性命。
所以意映是到她们家中一一告别,给每个人送去了修复调理身子的灵药,足够她们养好身体。
她去时天才蒙蒙亮,有好多人还没有起床,她便悄悄留下了药,没有打扰就离开了。
她原本没打算离开得这么突然,可事情突然解决了,她又思念某人归心似箭得很,便决定和某人一起回家去。
于是她便熬了一晚上给每个女孩子炼药做药。
她们都是普通的人族,她只要放一点点灵血,就可以够她们许多人恢复健康了。
防风邶在一旁一边骂她蠢,一边又帮着她捣药。
她也知道自己蠢。
芸芸众生,苦难的人那么多,放干她这一人之血又能救护得了几个人?
可是,她始终没法忘记,自己原本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弱不禁风的人类女孩儿。
因缘际会,她才穿越成为了神族。
人族,才是她原本的种族。
这些脆弱又坚韧的生灵啊!
“你们来了,我好开心。”意映抱抱这个,又摸摸那个。
她们塞给她自己做的吃的、绣的衣物、编的竹筐、采的药材,急切地告诉她想说的话。
“念九姑娘,我决定了,回去就去和那人和离,以后我只为自己活着。”
“念九姐姐,我以后会照你教的法子做药,全都卖给神族赚大钱。”
“念九妹妹,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那间食肆昨日开始盈利了。”
“念九姐姐……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一名个头最小,身形最瘦弱的小女孩努力挤上前来,怯怯地问她。
这是那个被意映从河里捞出来的女孩子。
意映愣住,然后俯身揉揉她的小脑袋,柔声叫着她的名字说:“小雪,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但是现在,我不能带你走。”
小雪有些黯然,但她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并没有再做纠缠,只是默默红了眼睛。
意映郑重地对她说:“我不可能帮你一辈子,你要靠你自己活下去。”
小雪怔怔地看着她,转而扬起笑脸:“我会努力活到和你再见面的那一天。”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离开无方镇,两人同乘飞毛腿回家。
意映还在想着那些女孩儿,眼睛红红。
“你很舍不得她们?”防风邶环抱着她,看不到她的眼睛,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绪。
“看到她们,我总是会莫名想到自己。曾经的……弱小的,无力的,被生活毒打的……”
意映忽然想到那个禁制,匆忙闭了口,不敢再多做感慨,但她并没有感觉到不适,松了口气。
防风邶有些疑惑。
她一直以来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又是防风氏的族长嫡女,自小在防风谷锦衣玉食地长大,何时会被生活毒打?
防风邶歪头:“小妹什么时候被毒打了?”
“大概是在梦里吧!”意映幽幽一笑。
“……”又是梦里,小妹的梦好像很神奇,好的坏的,梦里什么都有。
“念九姑娘?”防风邶一字一顿念道,看向怀中的姑娘,问,“为何起这个名字?是哪两个字?”
意映撇撇嘴:“你猜?”
“……”
念九。
思念的念,九头妖的九。
你个臭蛇,明知故问。
意映反问他:“你是何时救的游方?”
防风邶说:“有一次出去催债,遇到了他。”
意映笑道:“防风大侠,你究竟悄悄救过多少人?”
“……”防风邶笑道,“我哪有那么闲?不过是恰巧路过,顺手捞了他一把。”
意映点头:“哦,昨夜恰巧路过,救了我。上次又恰巧路过,救了他。”
“……”
他们路过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小院子。
意映让防风邶停下来,在上空远远看了看那个小院子,有两个小孩正在满院子乱爬,一个男人正在劈柴,一个妇人一边烧火做饭,一边时不时看着两个孩子露出幸福的笑,男人看看她,又看看两个小家伙,也笑得开心。
意映对防风邶说:“这对夫妇怀不上孩子,恰巧我前些日子捡到了两个被遗弃的小孩,正不知该如何安置,见他们喜欢,就顺手送给了他们。”
这两个小孩一个长着一团黑乎乎的脸,一个长着一团黑乎乎的身子,身后都甩着长尾巴。
是半人半妖。
是摄梦妖留下的“怪胎”。
这两个孩子是意映从火刑台上救下来的。
他们的母亲一个死了,一个疯了。
其他的孩子,要么被遗弃不知所踪,要么被虐杀殆尽。
防风邶远远的就察觉到了妖族的气息。不止这两个孩子,这个妇人也是妖族,但这个男人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
这对夫妇没有孩子也许是因为跨越种族很难受孕。
“看来他们对这两个小家伙还不错。”意映放下了心。
摄梦妖固然可恨,可稚子无辜,意映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便卷起一阵妖风把两个婴孩带走了。
但他们的身世,又注定在人族和妖族都会受排挤,放任他们自生自灭,他们会很难存活,即便侥幸长大,说不定也会对这个世界仇恨以待。
无论是神族还是人族,都对妖族歧视甚深。
无非是因为妖族本体形貌各异,大多不符合人的审美,偏偏他们又天生强悍,天生地养,自由自在,也全然不理会人类世界这套规则。
的确有不少妖族虐杀残害神族和人族,摄梦妖就是如此。
但神族对妖族的态度实在是简单粗暴,要么虐杀,要么奴役,似乎从来没有第三种出路。
这又导致妖族对神族敌意更深,他们本来天生善于战斗,对神族报复起来也越发很辣,往复循环,因果报应,积怨越来越深。
意映忽然想到,若是妖族也有孤儿院之类的机构,把这些妖族从小好好养大,会不会解决了很多隐患?
又或者不再对妖族赶尽杀绝,给他们一个可以正常生存的空间,会不会化解了很多矛盾?
当然,这些矛盾和成见都是成百上千年积累下来的,一时半刻很难改变。
因此意映也不急于一时。
眼下,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一夜未睡,还经历过一场梦魇和恶战,又放过血做过药,意映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着。
她在他怀里睡着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如今都不需要醉酒就能达成了。
防风邶也接得越发熟练。
似乎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习惯了她的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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