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草惊蛇,惊出来的第一条蛇就是褚民谊,怎么就那么巧?
这位老兄昨天急吼吼地跑去寻香香,不用问,必定是为了这件事情。
以暗卫的手法去杀掉汪精卫身边的侍卫长,正主被吓得逃去了日本,留下自家贴己人来寻求江湖同道的帮忙,这个反应很正常。
问题在于,自己这边又该是一个什么态度呢?
是默然吃进,然后开谈,还是装作浑身不搭界,大不了就是相帮问一问,拖一拖?
老头子计划这件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抛开他王二毛,事情难道就不办了吗?天晓得他还留有啥个后手。
所以,随便怎样,事情既然都已经被摆上了台面,后续的动作只能跟着他的计划走。
想到这里,王二毛心里突然有点搭搭动了。
人人都讲这老头子的水太深,现在,故事已经讲完,后面开始,要小心了。
果然,老头轻轻咳了两声,缓了缓,继续讲。
“这桩事体侬既然已经应了,那我就把原来的计划跟侬讲一讲。做事体,讲究软硬功夫。我这里,暗卫是硬,雷霆手段,一个一个杀过去,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啥人来唱这个红脸。我本来打算叫顾明诚把他们的菊老搬出来,他资格老,威望高,跟老同盟会的这点人交情还不错,就算是汪精卫本人,也是要卖几分面子的。但是,顾明诚的这根线,牵连到的方方面面关系太多,一旦搞不好,就又变成了一个会被一些别有居心的人利用到的政治题材。这不是我做这桩事体的目的,我自家也不想再搅进这摊烂泥里去。”
这个理由成立,王二毛继续听。
“所以在顾明诚那里,我犹豫再三,只能拗断。现在,侬既然要去搭上陈碧君这条线,那唱红脸的,就没人比侬更合适……”
王二毛听到这里,不得不打断一下。
“爷爷,侬是哪能晓得阿拉的计划?这点如果不讲清楚,我的心里会有点抖豁。”
老头轻轻一笑,“这还不好猜吗?大家又不是戆大!千面这小贼倒是蛮舍得的,统共就三个徒弟,还把侬拖了进来,还要侬来接手洪霞。他既然能做这种决定,总已经帮侬想好了靠山。现在的上海滩,重庆的人,美国的人,已经杀疯掉了,侬再加进去,没意义。”
王二毛不相信,这种事情仅凭猜测,怎么就能肯定?
“爷爷,我…… 哪能讲呢?我不是不信任侬。侬猜我能做到啥,跟我真正做到点啥,这是两回事……”
老头哈哈一笑,没让他继续讲下去。
“侬这个小贼!那我索性来跟侬讲讲透!你们现在抢的这船药,我是有股份的。刘建洲这个憋样子搞不定,老早就来跟我商量过。我叫他直接烧掉,这憋样子舍不得,黏子嘎达一点不像个男人!后来他跟我讲,想让侬接手,我自然不会反对,只是侬拿去派点啥个用场,阿拉只能靠猜想。侬刚刚讲,洪霞的目的地是广州。广州是啥地方?是汪政府的后花园!不管是褚民谊还是陈耀祖,侬的路子总是一目了然了。”
一番话讲完,王二毛放了心,同时又有点好奇。
“爷爷,刘叔啥事体搞不定,侬能讲讲吗?”
“小朋友!我身体不好,还要叫我讲故事?”
“爷爷,侬可以讲简单点,这桩事体弄不明白,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老头轻轻叹了一声,想了想,“我真输给你们这些老狐狸、小狐狸,一个个精怪得来……”
王二毛不买账了,在肚子里暗骂,到底啥人是狐狸啊!
“这批药品…… 从装船出港开始,就已经不是秘密,不但重庆晓得,延安晓得,美国人晓得,就连日本人,也是晓得的。”
王二毛大吃一惊。
这!不等于就是一只定时炸弹,臧红霞还在船上呢!
“爷爷!……”
“侬先勿要激动,我的身体不好,慢慢讲,洪霞这趟…… 没事体。”
没事体?
听他这话,确实是笃笃定定不假,王二毛将信将疑,只得稳了稳心神,继续听下去。
“这批药,是德国人援赠给意大利的,没想到意大利当时的海军司令这人太贪,伙同自家手下的十几个高级将领偷偷地把这批药流进了黑市。本来嘛,责令意大利人去追回来也就是了,又没想到,负责追回的这批人更贪,偷偷弄了一批假药冒充,把真的药照原价又卖了一遍。”
王二毛摒不牢笑,听得直摇头,这叫什么事!
“这下倒好,变成一桩大大的丑闻。德国人跟意大利人再要去掀开盖头就不合适了,又怕美国人和日本人在海上稽查出来,只能暗地里各自打好招呼。美国人无所谓,日本人不干。这批药品,明的就是要流进中国战场,不能稽查,更不能放啊。所以他们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这批药只能在海上漂着,等到过了保质期再讲。”
王二毛听不懂了,问:“他们为啥不直接把货轮炸掉呢?一劳永逸,多方便?”
老头一愣,“侬这小贼,懂不懂国际事务啊?国际牌照的货轮,是侬想炸就能炸的?哪怕是误伤,也要立项调查,一旦有了第三方调查,事体不就刮三了?日本人跟法国英国美国都还没有宣战,能进上海的货轮,那都是英法美的牌照啊。”
王二毛确实不懂这些,天晓得这艘船是什么牌照,抢了再说。
“侬的意思,阿拉抢了这条船,日本人管不着,只有英法美的人会来查?”
“他们也不会,船务公司那边老早就帮侬揿牢了,根本没报案,查个屁啊!”
王二毛恍然,自己这边扑腾了半天,还是掉在了人家挖好的沟坎里。
两只老狐狸!
“爷爷,那这船要是被弄进了广州,日本人会怎么办?”
“侬只要记得,这种船在日本人的海防记录里是不会让它自己装卸的。其他的环节,有空子就钻!”
讲到这里,王二毛懂了,臧红霞不会有任何危险,他终于放了心。
最后一个问题。
“爷爷,重庆跟延安既然一直晓得有这种窍坎,为啥不派人来抢呢?这种事体,对他们来讲应该不算难事吧。”
“侬错了!”
哦?王二毛没明白。
“这桩事体对侬不难,但对他们,可是千难万难!不是我瞎讲,这两个地方只要派出任何一个人来,我都能立马晓得,更何况是日本人!”
“为啥啊?相互渗透总有办法能预防的吧。”
“小朋友,侬还有点嫩嘞!今后历练多了,自然会懂。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做事体,就不会有百分之一百的隐秘。能做成事体的人,只是大家都希望他能做成罢了。侬以为侬现在做的事体,日本人会不晓得?”
这……
王二毛真的被吓到了,背脊上,一道寒气,从头到脚,走了一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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