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毛睡得早就起得早,第二天醒来时,小菊豆还在旁边抱着枕头流口水。
他轻轻下床,拿起面盆毛巾下楼梳洗。
客堂间里,张家阿婆正在摆放碗筷,房门外,小阿嫂在点煤饼炉子。
看到王二毛下楼,张家阿婆向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侬今朝有事体伐?”
王二毛摇了摇头。
“那就好,侬等下帮侬阿哥到他们电力公司去请个假,然后快点回来,不要出去。”
王二毛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听懂后半句。
“我心里有点慌,他昨天冲在前面,流点血没啥,不会被日本人盯牢,秋后来算账伐?”
王二毛一笑,老太太还是心疼儿子,“不会的!他们的冲突,讲到底是警察局管,跟日本人没关系。再讲,大家条件都谈好了,再搞事体出来,就没意思了,侬放心!”
“讲是这样讲,我终归心不定,日本人下作来西的,难讲。反正侬今朝尽量不要出去,屋里有个男人我安心点。”
“好好好,阿拉今朝陪侬搓一天麻将,我等下就去请假。要不要顺路帮阿哥再买点药回来?”
张家阿婆被他弄得一笑,指了指门外,“我这里只有云南白药,没啥用。侬阿哥要用点啥药,问银娣去,她昨天翻来覆去一晚上,我就假装不晓得。对了,侬的伤是哪能弄出来的?你们两只小鬼,一个个都不让人放心。”
几个钟头麻将搓下来,王二毛和小菊豆轮流出冲,把个老太太哄得开开心心。
到了四点多,乔月梅下班回来,王二毛一看正好,把位子让出来,“小梅阿姐,来来来,侬来帮我报仇。一下午三娘教子,我要出去透透气。”
上楼,换衣,出门,上车,街面上恢复了往日的景象。
今天要是碰见臧洪霞,他一定要问问清楚,师父有没有同她讲过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他想清楚了,弄堂里的生活就是他的全部,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进了长安旅舍,看到杨经理,发觉他的脸上气色不太对。
“王先生,您请先在大堂坐一坐,我马上打电话上去。”
这算啥意思?王二毛看了看柜台里的挂壁钟,六点四十。
过了一会儿,臧洪霞陪着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从楼上下来,一路走,一路有说有笑。
两个人走到大堂口,臧洪霞张望了一下,看到王二毛 ,招手让他过去。
“刘监理,这就是我刚刚跟侬提过的,张功权将军的外甥,现在改名换姓流落在外,叫王二毛,有机会的话,请侬多多照应啊。”
王二毛眼睛卜瞪卜瞪,还没听懂,就见臧洪霞转过头来隆重介绍,“这位是中央储备银行监事会的刘铭达刘先生,是侬舅舅的故交,这趟公差到上海,我专门请他过来坐一坐。”
没办法了,这个小娘皮不晓得又要演哪一出戏,王二毛只能恭恭敬敬给这个刘先生行了礼。
刘铭达倒是蛮客气,看了看王二毛,点点头,“身在江湖,英气内敛,少年人,好!”
臧洪霞似乎听了非常开心,笑得像朵花一样,“璞玉还要巧手方成名器,刘监理,侬就多多费心咯。”
“好讲,好讲。”
将刘铭达送上车,臧洪霞回来,看了看钟,六点五十,再看了看王二毛,笑了笑。
王二毛被她笑得汗毛凛凛,“哪能意思?”
“上去讲。”
进了房间,先看时间,到七点,王二毛报时,然后起身想走,一想不对,又坐进沙发,点起一支烟来。
“侬晓不晓得啥叫轧姘头啊?”
臧洪霞走到梳妆台前,将头发打散,换了身睡衣。
王二毛不响,继续抽烟。
“侬扮小白脸,进来不先抱一抱,贴一贴,香香面孔?”
“我昨天被顾胖子打,今天还敢来就不错了!侬哪里看过小白脸为了女人不要命的?对过望远镜又不是戆大,我过来抱一抱,香一香,被他看到,他也要能相信啊。”
臧洪霞一愣,走过来,坐到他对面沙发,“侬脑子蛮灵光,这都能想到!”
王二毛被她气乐了,这算什么话,“讲正事情,杜老板跟侬哪能讲的?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都跟你讲过了呀,他应该这两天回来的。”
王二毛一皱眉,师父没找过她?
“侬现在再骗我就没意思了,有事情就爽爽气气办掉,阿拉两不相欠。”
“我骗侬?”
“侬哪能晓得我今朝七点钟会过来?”
“侬不是要把时间给我吗?”
“谁跟你讲我要把时间给你的?”
“死胖子啊,他叫小琴告诉我的。”
王二毛晕了,“你们两个人,到底是谁要这时间?”
“反正我拿了没用,等下还要叫小琴带过去。”
王二毛想骂人了。
就算是师父,也不能这样白相人吧,顾胖子要时间,不会叫他直接给顾胖子啊?
非要让他来寻蜘蛛精,昨天是火焰山,今朝是盘丝洞,这个老狐狸,脑子是不是被枪打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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