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音阁出来,王二毛先把小菊豆送回家。
这个小娘皮今天输了钱,闷闷不乐,王二毛见她心事都挂在脸上,不禁笑道,“侬要好好练一练,我还指望侬去摸人家的底呢,现在倒好,人家一眼先把侬看穿了。”
小菊豆不服气,“我这是因为在侬面前不用装呀,在她们面前,我刚刚输得叫是一个云淡风轻,潇洒得不得了。”
王二毛差点笑得喷出来,“侬也不用演得太过,正常人,啥人会输得潇洒得不得了?晓得啥叫正常伐?”
“烦死了,侬讲,啥叫正常?”
“正常嘛,输掉,一时不开心,过一会儿,也就好了。想想破财消灾,侬输钞票,阿拉办成大事体,多划算?”
“照侬这样讲,我还有得输了咯?侬天天办大事,我麻将不用搓了,直接给钱算了。”
王二毛接不上,只好关掉。
“对了,今朝又是下雨天,侬又要弄到老老晚,自家身体吃得消伐?老早 我倒是盼着下雨,现在看到雨天,心里就有点慌。”
“放心吧,雨下得再大,小阁楼里总是侬跟我的家。”
今天王二毛故意提早了些,十点不到,已经坐到书房的沙发上。
也不用藏着掖着了,灯开得挺亮,翘起二郎腿,随手拿起一份今天的报纸,装模作样地看着。
不多时,门一开,老刘笑着走进来,沙发上一坐,“今朝泡点茶?”
王二毛也是一笑,“爷叔,侬是老懂经,侬泡啥,我喝啥。”
“唉,岁数大了,比不得你们年纪轻。侬这个三更太折磨人,我等下帮侬跟那个胖子商量商量,你们两个人花名换一换,这样阿拉还能亲近亲近。”
一个能在两三点钟发电报的人,居然讲三更折磨人?
王二毛只好摒牢笑,“爷叔,侬蛮幽默,老早不觉得,现在倒是发觉自家蛮喜欢听侬讲闲话的。”
老刘哈哈一笑,手上不停。
一只大茶盏,一只热水瓶,拎起,倒水,放下,盖盖子,闷一下,倒水,掀盖子,透透气,再倒水,分小盏,倒水,闻香倒扣
王二毛笑嘻嘻地看着他,笃笃悠悠,没几分钟,茶布好。
“爷叔,侬的手,一点不简单,比我稳。”
“不来塞咯!手好练,心难平。我终于晓得师兄为啥要侬来坐这间房间了。小家伙,侬不简单啊。”
“爷叔,这话我可不敢当,侬要有啥指点,我认认真真记牢。”
老刘一笑,手摊开,“其他事体等下讲,表先拿来。侬这只手一伸,人家魂灵头被侬吓出来。”
“阿呦!爷叔,侬是神仙啊?侬哪能晓得是我拿的?我看他戴得松松垮垮,帮他保管两天。表我现在没带在身边,侬放心,后天我就亲自送回去。”
老刘一愣,手缩回来,“侬后天还要去?”
“唉,有些事体不好讲,只能自家多跑跑。”
“这侬不好怪我呃,我上头,还有规矩,头上面十七八只紧箍咒,侬也不是不晓得。不管是我,还是侬,只要出点纰漏,就是通天的事体。”
通天?
王二毛记下来这两个字。
“爷叔,师父有消息回来伐?”
这事不能再谈,索性换个话题。
“师兄这趟走,不会有消息回来,除非他自己人回来。”
老刘讲到这个,突然严肃起来,想了想,又讲,“这方面的事体,我不用瞒侬,可以多讲点。师兄走的前一天,已经把阿拉这条线的人,统统斩断掉了。镰刀斧头,在上海归零,一切事体,统统取消。”
王二毛暗自吃了一惊,原来不止是臧洪霞一个人被师父斩断掉。
“那这个王先生还能来寻侬,相帮他寻表?”
老刘被他气笑了,埋怨到,“啥人叫侬这个贼骨头打横炮!他本来是用不着寻我的,我也不晓得有他这个人。现在么,逼到人家没路可走,只能主动来跟我搭界。以后要是弄出啥事体来牵连到我,我跟侬讲,侬这个小贼也逃不脱。”
王二毛有点听不懂,“听侬的意思,侬都不想再跟他搭界?”
“不是我不想,是现在不可以。唉,侬小贼聪明是真聪明,但有老多事体不晓得。我只能这样跟侬讲,今年,明年,也有可能一直要到后年,庙堂在上海能做的唯一的工作,就是情报工作。其他事体,要等思想统一再讲。当然,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阿拉离抗战胜利也就不远了。”
王二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牢他,心里硬记。
这个老狐狸,这句倒像是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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