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薇的病情发展得很快,做完手术一个月后,吃不下饭,每次只能喝小半碗稀饭,再吃就咽不下去了,等一个多小时后,才能再喝一点儿。张好仁买了一些营养口服液让她喝,还托人从德国买全维生素片寄回来后,用水化开让她口服。张之薇看着五千多元一盒的营养口服液,张好仁眼睛眨都不眨地下单五盒,还说买五赠一太划算了,眼睛一直都是湿润的。她喘息着说:“谢谢爸爸。”张好仁摸着她生病后没有染色因而黑灰色掺杂的头发,眼睛里都是怜惜:“跟爸爸不用说谢谢。”张之薇倒了父亲的肩头痛哭:“对不起,爸爸,我太任性了。”哭了一会儿,头晕得厉害,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出院一个月后又住进了医院。
庄敬带着可以直接口服的补品到医院看张之薇时,意外看到王心丹在张之薇的病房里,她侧过身调整好自己脸上惊讶的表情,才转过头微笑着打招呼:“你好,来看之薇啊。”
王心丹复查时发现肾上的囊肿又长大了,也需要切除,与张之薇前后脚住进医院,这次病房对着门。
王心丹到新西兰找周娅时,张之薇和容不易听说过,容不易还开着车到海边帮着找过。张之义上次看望王心丹后,张之薇去找她聊天,两人同病相怜,加了微信,经常联系。
庄敬与张之薇的关系不和谐已经摆到明面上,亲戚朋友们也都知道。张之义出差,让她帮忙送口服液,庄敬觉得拒绝有点儿过于矫情,答应帮忙,没想到会看到王心丹。比起以前以飒爽干练形象示人的王心丹,眼前的她完全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太太,头发已经成了灰白,白了三之一的眉毛长期没有修整变得浓密杂乱,眼角下垂,整张脸有一种垮塌的感觉。
庄敬走时,王心丹坚持要送她。走到院子里,王心丹在树下的长椅上坐下,请庄敬也坐下。庄敬沉默着,不说话。王心丹眯起眼睛看着医院大楼,气息不匀地说:“对不起啊,这些年拿了张总不少东西,现在想来不值钱,也没有什么用,但是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感觉拿了张总的东西是一种荣耀。张总太优秀了,闪闪发光,走在他身边,感觉自己身上也有光一样。”
庄敬说:“在我眼里,他很普通,就是一个自以为是固执己见浑身是毛病的普通男人。”
王心丹扭过头看着她:“所以你也优秀啊。不需要仰望高山,因为你自己就是风景,是这么说吧,还是我女儿告诉我的。我和你不一样,没有学历,不爱读书,唯一能拿得出的就是酒量,喝一斤多也没有任何反应,结果把自己的身体喝坏了。”
庄敬不知道怎么接话,继续沉默。王心丹仰起头来,让眼泪流回去:“没别的事儿,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给你和张总添麻烦了,听说你们为了我还吵过很多次架。”
庄敬纠正她:“我们没有因为你的事情吵过架。我和张之义吵架从来都是因为我们自己的事,不会因为别人的事。”
王心丹笑了一下,她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庄敬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的言行举止。是啊,从不接她的电话开始,庄敬在心里已经把她拉入黑名单。
晚上庄敬给张之义视频聊天说了王心丹说的话,张之义想抱一下庄敬,伸出手才意识到是在视频通话,他笑了一下。庄敬看懂了他的意思,也笑了起来。小满在一边看着庄敬笑也跟着笑,还一边笑一边鼓掌,张之义看着笑得看不见眼睛的小满,感觉心里的幸福已经装不下,他对着视频作飞吻,小满和他一起做,爷俩对着视频一起当做游戏做起来。小满欢笑着走开后,张之义对庄敬说:“以后就让蓁蓁在里住着吧,不要搬回去了。”
庄敬回头看了看李自勤,敷衍地说:“再说吧。”
离康养中心正式开业的日子越来越近,招聘的三名医护人员却辞职了,庄敬忙得焦头烂额,实在顾不上家里,帮忙的亲戚感冒后,李自勤把张蓁蓁和儿子接回了自己家。
张蓁蓁搬走的第一个晚上,庄敬加班到晚上十点才回家。收拾完乱糟糟的客厅和张蓁蓁卧室,把床上用品扔到洗衣机里,庄敬看看表,已经十一点。看看手机,张之义微信给她留言问张蓁蓁怎么搬走了,坐在沙发上,环顾着安静下来的客厅,看着墙上为小满贴的卡通画,庄敬想到一个问题:会不会因为她的经历,让女儿放大了某些事的反应?因为她在婚姻中受到的伤害,张蓁蓁一遇到类似的事情,就会把情绪放大。是不是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她想找个时间和女儿谈一谈。
庄敬写下一段话,发到“张庄蓁”群里:直接的反应虽然最真实,但却往往容易受到情绪和本能的影响,缺乏深思熟虑与理性分析。这种即时性的回应可能只是基于当下瞬间的感受或直觉,而没有充分考虑到事情的全貌、长远后果以及各种潜在因素。它就像是一把双刃剑,可以迅速地表达出内心深处的情感和态度,但同时也可能因为过于冲动而导致错误的判断或行为。我因为直接反应多次受到伤害,蓁蓁应该早点儿学会不能仅仅依赖于直接的反应来处理问题,而是需要学会冷静思考、综合分析,并从多个角度去审视事物,以做出更为明智和恰当的决策。这样人才能在精神上得到成长。我在婚姻中血淋淋的成长过程,不想让女儿再走一遍。
张之义先点了赞后,也发了一段话:没有那么复杂,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不做害人伤人的事情,问心无愧,如此已经很好。我的女儿,不需要畏手畏脚,大胆往前走即可。
张蓁蓁是睡前才看到群里的留言,她理解了母亲的意思,也理解了父亲的鼓励。母亲告诉她不要因为琐碎小事劳心费力,庄敬的个人经历影响了她处理夫妻关系和婆家问题,让她面对夫妻之间发生的问题时要冷静思考。想了一会儿,她回复到:夫妻之间的问题需要冷静思考时,那就没有在一起的必要,应该分开了。我以前不懂,现在想来妈妈和爸爸吵得天翻地覆据理力争的样子,不过是想说服对方,让对方看到自己心里的一片赤诚,是另一种形式的撒娇而已。所以庄敬女士,你没错,继续大胆爱自己。
张蓁蓁留言时,李自勤坐在边上看着,心里对“清官难断家务事”有了深刻的直观体验。家务事处理起来比工作的难度大得多,一个人的工作做得好,不见得能处理好家务事。
张蓁蓁依然爱李自勤,但是和以前的爱不一样了,以前的爱是依赖,是一种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的情感投入;而如今,这种爱演变成了相互扶持与帮助。他们不再仅仅是彼此生命中的依靠,更是携手共进、共同成长的合作伙伴。
张蓁蓁给李自勤看了与父母的聊天记录,李自勤第一次体会到了岳父的感觉:面对精神愈发强大的妻子,既爱,有时又会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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