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的声音带了些兴奋和大仇得报之后的畅快。

    谢令姿微微皱起了眉头。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谢二爷与冯氏,怎会走到两相生恨的地步呢?

    冯氏轻声开口道,“我的长生,就是被他害死的。”

    “我本天边燕,缚作笼中雀。我本是洛阳冯家的嫡女,亦有心仪之人,本在议亲,可谢二爷偶然见了我,说对我一见钟情,非我不娶,那时候老一辈的谢家人还在,他们出面,恩威并施跟我爹爹一说,爹爹只好把我嫁到了谢氏。”

    “爹爹说,至少谢二爷对我有情,我嫁过来,也不会被欺负。”

    “呵呵,有情?这世上最大的谎言,就是男子说对你一生深情不负。”冯氏的眼泪从眼眶中流出,声音也有些嘶哑。

    “我生第二个女儿时,谢二听是个女儿,当即就甩脸走人,月子里我再没见过他一次,出了月子,他终于与我见面,却对着我说,‘我们再生个儿子吧’。”

    冯氏早就泪流满面,“在他心里,我只是个生儿子的工具罢了。可是我的两个女儿那么天真可爱,就算是拿儿郎与我换,我也是不肯的。”

    “后来好不容易,我怀上了长生,谢二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让爹爹送了个庶女来照顾我养胎。”冯氏露出了嘲讽的笑容,“那就是现在的小冯氏。”

    “我天真、蠢笨…竟然看不出他们之间早就有了一腿,当我看到他们在我的卧房颠鸾倒凤的时候,我指着谢二说不出话,而小冯氏推了我一把说我善妒,这一推,我儿就没了。”

    “我此生,也再做不了母亲了。而谢二却将害死我儿的凶手,抬进府中做妾。”

    说到这儿,冯氏的神色充满了恨意。

    “不过,归根结底,这都是谢二的错,是他的纵容才酿成了今日局面,可在那之后,他非但不知悔改,且将过错推到我们女子身上,说我们晦气、生不出儿子……他就是个虚伪至极的人。”

    “曾经的海誓山盟,早就死在那些枯燥乏味的日子里了。”

    “谢姑娘,谢谢你,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替我儿报仇。”

    见谢令姿眼角湿润,冯氏微微一笑,依稀看得出她眉眼间年轻时的风采。

    “我已经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如今心中畅快多了。”

    “谢二会得到惩罚的,对吧?”

    谢令姿不敢说。

    若是家族庇佑,亦或是家主说一句什么,或许陛下也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到时候,冯氏该怎么办呢?

    冯氏的笑容淡了下去,“我知道你想的,不过我已经尽我所能了,长生,是母亲对不住你。”

    谢令姿听冯氏说话,唯恐她轻生,连忙开口,“叔母,长生最大的愿望,可能就是希望您好好活着,替他多看一看这个世界,您可别想不开!”

    冯氏淡然一笑,“你想岔了,我绝不会自尽,那不是便宜了那些人吗?我要活着,看着那些恶人一个接一个的得到自己应得的报应,看着他们想要的东西被我牢牢占住,终其一生也得不到。”

    冯氏看向谢令姿,“我赌对了,你是个聪明姑娘,家主叫你来也不仅仅是送信,他应该早就知道了。”

    谢令姿点了点头,她从进来之后,就已经料到了,族叔的确是算无遗漏,身在京都,洛阳的一切却逃不出他的掌控。

    谢氏二心之人,指的是对谢氏有二心,还是对妻子有二心,亦或是……两者都有?

    从冯氏那儿出来,阳光刺了谢令姿的眼睛,让她忍不住抬手遮了一下,正好碰到了头上的桃花琉璃簪子。

    谢令姿把它取下来,微微沉思。

    冯氏与谢二爷一事,让她心生触动,尤其是冯氏所说“深情不负,是男子最大的谎言。”

    谢令姿微微叹了口气,把簪子重新插回了发间。

    下午的时候,谢二爷送了一封信来,嘱咐她一定要送到家主手中,又明里暗里的打听谢令姿何时回京。

    谢令姿亦不想在谢氏多留,于是告知谢二爷,明日便走,谢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亲自去吩咐人准备明日上路所需的东西。

    钟离政也已给她传信,说明日云来客栈相见。

    来时孤身一人,回程有人同行。

    谢令姿骑着花椒来到云来客栈时,在柜台前又见到了陆运学,陆运学仍旧端着优雅的笑容,“谢小姐,好久不见。”

    陆运学打量了一下谢令姿的装扮,“谢小姐这是要回京城去了吗?”

    谢令姿点了点头,“正是。”

    “那陆某就祝小姐一路顺风,我们若是有缘,来日必会再见。”

    谢令姿点了点头,一抬头,又看见了钟离政,钟离政瞥了一眼陆运学,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

    “萍水相逢之人,自不必见。”

    陆运学好像没听到似的,笑容反而更大了,“崔公子也慢走。”

    钟离政走到谢令姿身边,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簪子上,忽然一笑,“此间事了,你我该回了。”

    二人轻骑快马,谢令姿骑着花椒,钟离政骑着奔驰,一同赶往京城。

    偏偏花椒是个调皮的,一定要与奔驰比个高低,载着谢令姿死命地冲,让她的脸不小心刮到了树枝,刮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钟离政心中一慌,马上拉紧疆绳,叱责道,“奔驰,停下来。”

    花椒还冲出了一段距离,有些疑惑后面那家伙怎么不比了,却见那马上的人一幅急色,看着它还一脸责备之意,花椒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等到谢令姿翻身下马,花椒才明白事情缘故。

    钟离政细细查看了谢令姿脸上的伤口,有些心急地问道,“令姿,都受伤了,你怎么也不勒马,由着它胡闹去。”

    谢令姿摸了摸伤口,微微有些血迹,并不在意地开口,“不过是小口子,过几日也就好了,它难得撒欢一次,我纵着就纵着了,你可别怪它,它很有灵性的,估计已经愧疚了。”

    花椒伸着个头就要贴上谢令姿的脸,有些愧疚地在谢令姿没受伤的那半边脸上蹭。

    钟离政拍了拍花椒的脖子,“行了行了,你这家伙,令姿开了口,我也不好再说你,你且行行好挪一挪你的长脸,我给她上点药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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