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洁明了,不容置喙的语气,像极了上学时,犯错被老师留堂。
说完后,申屠俟也没等江暖棠回应,直接拉开病房门,提步便出去了。
待门关上,病房内又重新恢复沉寂。
江暖棠垂眸抿唇,拿过一旁水果篮中的苹果,放在手心仔细削起来。
原本对席茂勋应该熟悉,再不济也有话说的她。
这会竟是长久无言。
尤其随着调查深入,得知他的中毒和自己有关。
甚至可以说是受了自己的牵连以后。
江暖棠心中的愧疚,更是几欲将她填满。
待话到了嘴边,便只剩下无言。
江暖棠沉浸在思绪里,手上的动作却一刻未停。
很快,本就精挑细选过,才拿出来售卖的精品苹果,在她娴巧的动作中,褪出粉嫩的外皮,露出白皙的肉质后又被切成细碎的小块,放入碗中。
完后江暖棠又用盐水清洗一遍,方才放上水果叉,对着席茂勋说道:
“席爷爷,吃点水果吧!”
江暖棠把果盘递到席茂勋的跟前。
老爷子却没有立马动作,而是盯着她看了几秒。
方才语带调侃,意味深长地开口道:
“原来没有哑巴,我还以为你要和我一直沉默下去呢?”
江暖棠的小心思被勘破。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
接话,只能垂下眼睑,掩去眸光中的尴尬心虚。
放在膝盖上的十指更是交叠紧扣。
几乎快要拧成麻花。
席茂勋垂眸看了她的手一眼。
毫不客气地指出道:
“这一有心事,就小动作不停的毛病,还是没有改变。”
江暖棠的指尖,不自觉地瑟缩了下。
沉默几许后,终是说出心里话。
“我就是觉得很对不住您!这次若不是为了我的事,您也不会回国。”
不回国,自然就妨碍不到那些想要让过往秘密,全都尘封的人。
故此,便也能避开这一劫。
无需让身体如此受罪。
江暖棠困囿在自责的思绪里出不来。
席茂勋却不这样认为,眯着眼,笑容慈爱地劝慰:
“傻孩子,灾祸哪是想避就可以避开的!甚至我还应该庆幸,得亏回国了还没有走,中毒时和你离得不远,否则这条命能不能捡得回来还得另说……”
老爷子的面色平稳,声嗓和缓。
一字一句,皆带着宽慰。
江暖棠哪里不清楚,席茂勋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为了缓解她心头的愧疚。
本来他应该在国外颐享天年的。
只要他不会过的话,这些事不会找他,也找不到他。
可他却为了让她能有一个家,不远万里地飞回来。
末了还如此受罪。
教她如何能不感到愧疚自责。
江暖棠沉默以对。
见她沉浸在思绪里,一时半会很难走不出来。
席茂勋眸光微转,接过她手中的果盘,忽地岔开话题,说了句:
“说起这个事情,接下来让你为难的人,只怕会是我才对。”
为难?
江暖棠止住思绪,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席茂勋。
便见他漾开一抹笑,声嗓淡淡地解释:
“此次我中毒,兹事体大,不管最后涉及的是霍、邵两家的哪一个人,都不会轻易善了,届时你夹在其中,可不就是为难吗?”
席茂勋嘴上说着担心的话语,却没有流露出半点,想要不让江暖棠为难,所以做出退让,不予计较中毒事件的意思。
毕竟——
生长在席家这种传承百年的家族里,又活到这等古稀岁数。
于整个席家而言,席茂勋已不单单只是个普通的长者。
还是整个家族的一块活招牌。
如今,有人这般公然往他喝的茶水里下毒。
除了损伤他的身体以外,也无疑是在打整个席家的脸面。
就算席茂勋同意退让,其他的家组成员也不会应允。
何况他本身也不是那种别人打左脸,还把右脸凑上去,会忍气吞声的人。
纵使是江暖棠
,也不能令他改变原则。
因为他清楚,这样的忍让不仅不会让小丫头,感到任何轻松,还会使她背负更多的压力。
倒不如光明正大地把话说开,既宽了她的心,也省得在彼此心中留下隔阂。
姜还是老的辣。
确实如席茂勋所料想的那样。
得知席家或许会着手对付霍、邵两家的她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惶恐不安。
甚至于还悄然偷松了口气。
她真的担心,席老会因为她的缘故,忍下这次哑巴亏。
那她真的会自责不已。
万死难辞其咎。
还好……
江暖棠垂眸抿唇,在心里暗忖。
并且没有让席茂勋等太久,很快便抬起头,回答说:
“做错了事,本就应该受到惩处。席爷爷不用顾及我,想怎么处理,只管去做便是。我想爷爷应该也会理解的,至
于霍家……”
江暖棠顿了下,几秒后,方又补充说:
“即使没有您,有些仇怨,我也是要和他们清算的。”
寥寥几语,便把江暖棠的态度展露无疑。
因着席茂勋和邵鸿钧的交情,江暖棠并不太担心。
她相信,老爷子不会把事情闹太僵。
但是霍家,却半点都不配她开口求情。
席茂勋的注意力,却被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所吸引。
琢
磨着她口中的称呼,若有所思地问:
“爷爷?你和邵家那小子……”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江暖棠哪能不明白,老爷子这是从她的话里,听出破绽来了。
倒也没有刻意隐瞒。
直接便将她和邵湛凛领证的事情,告诉了席茂勋。
对此,席茂勋并不感到诧异。
两人孩子都那么大了,结婚不过是早晚的事。
除此之外,邵家的家庭情况虽然复杂了些,但终归邵湛凛没有长歪,在年轻一辈里,也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值得托付终身。
把暖丫头交给他,他放心。
似是想到往事,席茂勋的面色和缓几分。
看着江暖棠,颇为怀念地感慨:
“你外婆如果还活着,看到你结婚生子,定会倍感欣慰。”
说到这里,席茂勋想起薄家。
以及曾经和江暖棠订过婚的薄御卿。
却没有在嘴上多说一句,纵使过往觉得薄御卿这个青年才俊还不错,和江暖棠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但既然两人走不到一起,那便是有缘无分。
眼下暖丫头既然有了新生活,自然也无需再提这些过往的插曲,来给她心里添堵。
倒是江暖棠,眼看他神色如常,嗓音里听不出任何异样。
忍不住出声问了句:
“您不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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