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师姐,李灵运一直觉得她与剑池的气质格格不入。

    说起来。

    虽然自己的次序排在大师姐之后,但是按照师父的说法,他才是第一个被带到剑池的。

    大师姐胜在了名分。

    因为她与师父的师徒关系,早在出生前就已经定下了。

    而且,每年的正月与六月,大师姐都有大半个月不在山上,彼时会有一群披坚执锐的甲士专门来接她。

    李灵运知道,盔甲是极其难得的东西,并不允许民间私自保有。

    所以,大师姐的家里肯定是当官的。

    这就难怪了,她的剑法进度不快,也不全怪天赋。

    毕竟,家里吃穿不愁,而且每年还有不少的时间在俗务上,速度当然比不得他与三师弟。

    这日。

    院子里传来了“哐哐哐”的击剑声。

    李灵运与张无殇二人各执一剑,交击缠斗。

    同样一种剑法,在不同人的手里能施展出不同的风格。

    李灵运白衣束腰,水蛇灵动,剑法收放自如,给人一种变化十足的感觉。

    张无殇一袭黑衣,剑势张扬,大开大合。

    料峭剑光,凶如黑蛇。

    他手中的木剑横空而过,撕裂空气,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力道十足。

    但李灵运照样只是一个照面,就将他的木剑挑飞出去。

    张无殇输了也不恼,很是惊讶:“二师兄,你的剑法突破第二层了?”

    “嗯,几日前刚到。”

    李灵运把剑收起,然后又重新取出了一条皮绳,将刚刚被张无殇砍乱的长发再次束好。

    “那可恭喜二师兄了!”

    张无殇把剑放下,面露向往:“我也得加把劲,争取早日追上二师兄你。”

    闻言,李灵运有些好奇:“师弟你这么急着突破境界?”

    “大师姐说过,这世界比你我想象得更加精彩。如果有师父那样的实力,这天下之大,就可任自遨游,我有生之年定要亲自去走一遭!”

    张无殇说得有些心情澎湃了,还不忘用手比划了一个“大”。

    言罢,他看向李灵运,反问道。

    “二师兄,你在山上的时间最久,难道就没想着未来要做什么?”

    李灵运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点了点头。

    “要说事情的话,那还真有。我娘临终前,曾留下了一片血麻布,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回家看看。”

    张无殇:“仅此而已?”

    “嗯。若是还能得闲,那就照看一下剑池,顺便替师父养老,因为这里总需要有人打理。”

    话音刚落,一道不满的声音传来。

    “灵运你个兔崽子!什么叫顺便替为师养老,难道为师在你眼里,还不如这几座山重要?”

    李通依旧穿着他的那件旧袍,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捡的竹条,气势汹汹冲过来。

    李灵运脚底抹油。

    等张无殇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

    本来,他自以为可以躲过一劫,但是屁股上很快就挨了一下。

    张无殇疼得“诶呦”了一声,很是无辜。

    “师父,那是二师兄在背后说您坏话,可不是弟子。”

    闻言,李通狠狠瞪了他一眼。

    “怎么,为师还打错了?你个臭小子,还没学完本事就想撇下师父,自己下山去玩,你比灵运还该打!”

    师徒一追一逃,倒是让这空寂的孤山难得热闹。

    ……

    剑池的山下,还有一个村子,名为杏花村,住着一百多户人家。

    村里多是世代猎户,靠山吃山。

    这年头光景不丰,再加上朝廷的税赋上涨,地里的粮食交完官府的就不剩多少。

    但杏花村的百姓却没有沦为流民。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各家在山里还偷开了一块备用田,私下耕作,不交赋税,留作生计。

    最初,李灵运只觉得村民们会过日子,知道如何防患于未然。

    但是当大师姐家的甲士多次经过,每次都会像是装瞎一样无视之后,他总算反应过来。

    这哪是村民的智慧大?

    分明是他师父的面子大。

    这一点,从村民经常会送些自家制作的吃食上山,就可见一斑了。

    因为师父平日不喜出面,大师姐的身份又比较敏感。

    所以,打从李灵运晓事之后,他们剑池与村民接触的工作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村民们尊敬师父,称其为“李大先生”。

    李灵运也姓李,顺理成章就是“李小先生”。

    今日来的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叫黄三丫。

    相较于普遍干瘦的同龄人,黄三丫显得白净许多。

    因为她爹是木匠,而且手艺特别好,经常能接到镇上人家的活计,所以家里条件不错。

    黄三丫今日带了几颗红鸡蛋,以及黄夫人腌的泡菜,说是镇上的张员外老来得子,黄老爹正好在替张家打家具,也就沾了喜气,得了十几颗红鸡蛋,照例是匀出几枚给剑池。

    李灵运与她也不是第一次往来了,知道这丫头不听劝。

    要是不收下她带来的礼,那么黄三丫是真会赖着不走的。

    李灵运最初不会应对这样的情况,但是打过几回交道,现在也得心应手了。

    简而言之。

    用魔法打败魔法。

    他想起前些天做的熏鱼还有半条,于是进屋取出来交给黄三丫。

    她若不收熏鱼,自己也不要鸡蛋。

    黄三丫有些无奈:“灵运哥,剑池对我们杏花村有大恩。既是恩情,你这熏鱼我们就收不得。”

    “对你们有恩的是师父,而不是剑池。”

    李灵运纠正了她的话,解释道:“平日诸位送来的美肴,我们师姐弟三人也有在吃,所以这是礼尚往来。三丫,有劳你代我谢过黄叔。”

    黄三丫见他非要分得明白,撇了撇嘴:“李小先生,你真没劲!”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李灵运深以为然。

    黄三丫将熏鱼收好,没有急着下山,而是坐在山道的石阶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李小先生,我可以收你的鱼,但你要陪我说会儿话。”

    “可以,不过我还是坐得远些。”

    李灵运说罢,在她两步之外落座,二人分别坐在石阶的两端,大眼瞪小眼。

    黄三丫看着李灵运,脸色微嗔,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她像是赌气一样别过头,过了一会才开口。

    “李小先生,你听说了吗,前几日镇南军彻底剿灭‘越蛮’了,结束了南征。各地的镇南军将士获准,陆续返回原籍驻守。”

    “镇南军?”

    李灵运迟疑了一下,因为他从师父那里知道,他爹当年就是去了镇南军。

    如果他爹李三狗还活着,那么这次说不得也会回家。

    这思索的须臾,黄三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挪过来了,距离李灵运只有一步之遥。

    “李小先生,你不是说过,李叔也在镇南军么。这次若是有机会,你不妨去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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