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了皇宫,林九道被带到永兴帝赐给他们的宅院里。

    林九道的脑袋仍然是晕乎乎的。

    云王?

    这是异姓王,自己的师弟不仅要封异姓王了,而且还是和国师一个王号。

    这面子未免太大了。

    还有,那枚龙纹玉佩既然是国师所留,怎么到师弟手里。

    师弟的来历究竟是什么?

    这一系列问题困扰着林九道。

    他抱着怀里的师弟,试图从这里得到答案:“师弟,你实话告诉我,你不是国师对吧?”

    李灵运别过脑袋。

    你不要问,问就是他也不知道。

    这玉佩究竟是哪里来的,李灵运自己都没想明白。

    还有那大明国师……

    他与自己是什么关系。

    不过,看师兄这高兴样子,他们总算是有地方住了,不用天天露宿外头了。

    这样也挺好。

    ……

    另一边。

    永兴帝下过封王的诏书。

    既然国师府是师伯的住处,他如今再搬回去也合情合理。

    剩下需要说服的,其实是剑池的老一辈们。

    这事情就交给皇妹来做。

    永兴帝没有让云王直接搬进去,就是给他们一段缓冲的时间。

    师伯尚且年幼,而且就在眼皮子底下。

    自己若是来了兴趣,偶尔把师伯接进宫里,也算是他政务之余的一大消遣了。

    因为当皇帝真的很累,尤其是当一个他父皇口中的可以振兴国朝的“兴帝”,肩上的担子很重。

    接下来的半个月。

    玉致陆续走访了定国公府,书院,甚至还回了剑池和虎狼山庄,将李灵运的徒子徒孙找来。

    她从张念的口中得知,师父和大师伯当年留下了一桩尚未发掘的旧事,就留在国师府。

    张念作为徒媳妇,本来也不是将思念流于形式的人。

    国师府是李灵运昔日的住所。

    这对后辈而言,的确是一个追忆过往的去处。

    可他们又不可能长生于世,早晚也会有生老病死的一天。

    国师府同样如此。

    等到他们这群人走了,几十年后国师府无人问津,照样会荒废。

    哪怕将这事交代给后人。

    可后人又不曾认得这国师府昔日的主人,非要按着他们的脑袋给先人尽孝。

    这种虚情假意的怀念。

    他们不稀罕,李灵运也不会稀罕。

    张念的想法基本代表了剑池后人的意思。

    玉致本来以为要费上不少口舌,甚至做好了将师父的来历告诉他们的准备。

    可是现在来看。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像师父那样真心的人,挑选的后辈又岂会是虚伪的人。

    剑池后人一致同意了将国师府改为云王府的事情。

    但是在这之前,他们要先到国师府小聚一次,尤其是将当初李灵运和青岚公主一同留下的心愿给找出来。

    这是执念,也是念想。

    等到玉致回到皇宫,向永兴帝请示了“定国公”和“荣国公”想要进京的事情。

    此时,距离李灵运的六十大寿,已经过去十四年了。

    当初还可被称做少年风华的李挽,韦喜和李草芥。

    如今哪怕是年纪最小的李挽,他也已经成了一个徒弟的师父,同时也是一个孩子的爹。

    这时光当真磨人。

    永兴帝想到昔日的情景,一时也生出怀念。

    那年父皇尚在,师伯尚在。

    一晃眼。

    自己竟也快到彼时父皇的年岁了。

    这既然是当初家宴的延续,那就好好收个尾吧。

    永兴帝允许了两位国公进京之事。

    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

    圣旨传出,荣国公“李草芥”立刻踏上了进京之路。

    同样这么做的还有定国公“李草芥”。

    他知道了国公府将变成云王府,心里其实并无芥蒂。

    可他至今仍旧没能释怀,师父当初的不告而别。

    这老头子,太绝情!

    但是做徒弟的要孝顺,师父留下的心愿肯定是要看一看的,如果没能实现就要尽力去实现。

    这路上又耽搁了一个月。

    直到众人云集国师府。

    推开门的那一刻,望着府里修剪齐整的林木,还有那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假山与流水。

    过往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李狼和李从彧师兄弟俩走在最前头。

    二人如今都是做祖父的年纪,李从彧更是号称大明第一铁骨铮铮的汉子,纵使立于百万大军之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人物。

    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鼻子也酸得说不出话来。

    曾几何时,自己每一次只要来国师府,推门之后,总能看到师父的身影。

    既没有外人口中的仙风道骨,也没有精雕细琢的言语辞藻。

    只是一个普通的笑容,还有一句“徒弟来了”。

    这在李从彧眼里,就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他声音嘶哑:“师父,徒弟来了。”

    这时,张念走上前去,扣住李从彧的手掌,十指相连。

    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语。

    因为伤心是李从彧自己的事情,旁人不许干预。

    她作为妻子,要做的就是站在李从彧身旁,让他知道自己永远都会与他同在。

    李狼那里同样是一片狼藉。

    此刻脚下的每一步,仿佛都充满着一段特殊的记忆,代表着一段过去。

    他们好不容易到了地方。

    李从彧蹲下身子,没几下就挖出了一个匣子。

    里面装着许多相同制式的竹篾,在地下放了十来年,看上去竟然还像新的一样。

    众人各自拾起一片竹篾。

    等到看清上面的内容,最后拼凑出简短的八个字。

    “莫失莫忘,勿念勿伤”

    他们回想着初来时的悲伤心情,再看到此刻竹篾上的字。

    就仿佛,前人在埋下这东西的时候,就料到了今日会发生的一切,所以特地在这里安慰他们呢。

    这是一次跨越了十四年的对话。

    原本低沉与悲伤的气氛,在这一刻像是终于释怀。

    大概是因为,他们自觉没法抓住过去,同样无法预知将来。

    可今日前人留下的寄予,却让他们得以握住当下。

    “莫失莫忘,勿念勿伤。”

    李从彧忽然笑了起来,转过头,看向他师兄,开口道:“师父和师伯这是打算让我们吃酒哩!”

    今日的重逢始于一场家宴,也当由家宴结束才是。

    李狼表示赞同:“就按照你说的做。还有这竹篾,既然留了这么多,那么见者有份,各人带一副回去,牢记于心,莫要让师伯和师父失望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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