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张了张嘴。

    余光八风不动:“怎么?嫌麻烦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了,444号公交车有早班,你现在马上就能回去……”

    桑榆急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的要求会那么简单。”

    扫墓罢了,比林志远的心愿还要轻松一些,虽然得知心愿的过程还算艰巨。桑榆脑袋里又浮现出了几个姑娘在一起聊天的模样,不由得又陷入一阵沉默。

    “可是。”桑榆又提出问题,“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为家人扫墓,会更好一些吧。毕竟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余光嗤了一声:“要是我自己能去,我还叫你做什么?我已经死了,脸皮又不重要,我妈还能从坟墓里跳出来骂我不成。”

    死去的余光精神状态有些炸裂,但桑榆毫无察觉,只是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带路吧。”

    余光发现她原本烧得通红的脸渐渐恢复正常,有些奇怪道:“你在火场里待那么久,歇了一会就好了?”

    桑榆挠了挠脸,温声道:“您也知道我是为了清除锚点而来。”

    她不方便多说,余光也不再多问,只是在前面走着为桑榆引路。

    天已经渐渐亮了,道路上为柴米油盐奔波的人也多起来,但他们仿佛没有注意到一边走路还一边滴答着往下坠血珠子的余光。

    她原本是有些担心的,但这一看,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那模样像是熟视无睹,又好像桑榆的前面其实什么人都没有。

    桑榆把那贯穿整个居住区的长街走完了。之前她走这条路只有半程,不出千米便在路灯下看见焦黑的余瑜,这次阳光灿烂盛大,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酷热般的暖洋洋里。

    这一次,她没有再见到余瑜。

    余光似乎也觉得有些奇怪,在路边等待了一会,再抬头也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余光喃喃道:“……奇怪,余瑜呢?”

    桑榆也看着那盏路灯,道:“你知道他一直会出现在这里?”

    余光说:“你们到来的第二天晚上开始,他就一直都在那里了,为的就是阻止任何一个人离开,可为什么他现在不在了?是人都死光了?”

    桑榆摇头:“没有的,刚刚柳警官才给我发信息,他们那边目前还有三个人。”

    余光又迈开脚步。

    他继续往前走,直到越过那盏路灯,也没有再停下来。桑榆犹豫了一会,问:“你不知道我在‘过去’那场火灾里发生的事情?”

    余光没回头:“我又不是上帝,我怎么可能知道。”

    闻言,桑榆急急追上他,在他的身侧,认真将她进入居民楼之后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余瑜同他一样,直到最后那一刻才坦言,他们是家人,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清楚对方的秉性,怎么可能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手足相残,是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的。

    听罢,余光的脚步也没有停,反而走得更快,像是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桑榆本来是跟着他走,后来变成小跑。

    有着老旧公交车站的沥青公路上极少有车,这里甚至是太偏僻,又被斩断的大桥阻隔,更是冷清得像深山老林。

    余光带着她穿过马路。

    他的身体似乎不是实体,所以很轻易就穿过了马路边上的围栏。围栏半人高,桑榆花了些功夫才翻过去,手里抱着的纸钱蜡烛和水果差点沾了灰尘。

    在长街上时,她偶然发现一家卖死人物品的小店,她拐进去的时候余光觉得莫名其妙:“你要去哪里买什么?”

    桑榆闷头挑东西,挑完了才有时间回答他:“你不是说要我买些纸钱什么的去扫墓吗?我正在买。”

    桑榆纠结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余额,幸好她这个主播的身份还挂在那里,打赏和流量也能让她的钱包稍微充裕一些,所以也不算特别为难。

    只是她最近手机进出账太多,久了可能会被查。桑榆关上手机,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纸币。

    还完钱之后,桑榆提着东西,走了数步又拐进一家水果店,风风火火地提了一袋水果出来,余光看向她的眼神更加一言难尽,桑榆眨了眨眼:“这是贡品。”

    她的爷爷奶奶在家附近的公墓为她的母亲下葬,她刚到家的那段时间经常去,所以需要买些什么相当熟练,然而余光想的金可不是这个。

    要知道他最开始那样说真的只是鬼话。

    他只是希望,那么多年过去了,还能再看看亲人,再打扫一次墓碑。

    桑榆体力很好,得益于数月来要生要死的极致拉扯,她把手里抱着的东西放在山腰上的草地上时,只出了一身汗。可惜肺还没好全,爬了段山之后就火辣辣地痛,像被人捅了一刀。

    她撑着膝盖缓解着痛苦,抬眸看向不远处的余光。他站在一棵树下,正安安静静地望着那几座坟墓。

    这也是一片公坟地。埋葬着无数居住在这附近的人,也埋葬着他的父母。

    是那一年他亲自挖的坑。那时下过雨,到处都是泥泞一片。他自己把孝服弄得一片脏污,那罐骨灰却依旧干干净净。

    他本来想要尸体直接土葬,但又怕会腐烂,会到最后变成他母亲最讨厌的肮脏模样。

    那年他父亲死了,母亲哭过一阵,顶着通红的眼睛找亲戚借了钱,叫了辆殡仪车载着父亲去殡仪馆,回来时,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变成了手里那罐小小的骨灰。

    他哭过了,后来再也哭不出来,满心满意都是憎恨。可那么久了,实在是太久了,他死了五年,事件也过去了五年,如今最后一个人被他剁碎,这个故事就该结束了。

    桑榆歇够了,抱着东西去找墓碑。

    她按照余光的提示,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近乎被肆意生长的野草吞没的两块小小石碑。

    桑榆蹲下身,轻轻拨开石碑前的狗尾巴草,便看见那上面的字。

    桑榆向余光确认之后,便把衣服扎进裤子里,把头发安安稳稳地箍在一起,随后她弯下腰,开始认认真真小心翼翼地拔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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