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了十多个小时,褚央从噩梦中惊醒,趴在床上喘息。笨重的孕肚让他滑稽又可怜,窗外光线暗沉,哨兵吸烟的背影像是无法逾越的高墙。
褚央盯着那簇猩红的火苗燃烧出淡粉烟雾,玫瑰香气甜腻得令人作呕。厉卿注意到房内的动静,掐灭刚点燃的花烟,回头对褚央说:“醒了?”
“我要吃蟹脚面。”褚央不敢与哨兵对视,唯独看卧室地面的木板纹路,“我要吃蟹脚面……”
“想吃我给你做啊。”
厉卿推开窗户,褚央浑身激灵,翻滚到床下,费力缩成一团:“不!”
这是一声抗拒的、充满敌意的呐喊,厉卿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褚央,站在夕阳与阴影交汇处。褚央抱着厉卿睡过的枕头,耳朵上的毛全都竖了起来。
“我要吃朝阳区那家的蟹脚面……”褚央固执地说,“你去给我买,我现在就要吃。”
从家里到褚央所说的位置单程一个半小时,厉卿无限包容褚央的小脾气,丝毫不觉得有问题。但褚央的表现有些反常,他想靠近向导,被褚央用枕头砸脸。
“小猫。”
褚央举起第二个枕头:“快去,快去!”
怀孕向导的情绪变幻莫测,厉卿无可奈何,只得跳下阳台,赶着晚高峰去买褚央要吃的蟹脚面。褚央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彻底消失,连滚带爬到浴室,看到镜中那个挺着孕肚、浮肿又充满媚态的向导,目眦欲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可能,不可能……”
褚央慌乱地低头,企图把婚戒从无名指根取出来。然而厉卿昨天将他的手咬伤了,关节肿得厉害,死死卡住镶满碎钻的戒指。他像是发了魇的精神病人,哆嗦着抓挠,抠挖,走投无路地往镜子上砸。
坚硬钻石让玻璃瞬间四分五裂,好似倾盆暴雨,褚央被玻璃碎片割伤,洁白光滑的孕肚显现出道道血痕。腹中隐隐作痛,褚央捧着血淋淋的碎玻璃,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褚央无比确信,肯定,他的侧腹有一个特别微小的陈年旧伤。当初那道伤救了他的妹妹的命,现在呢?这道伤口怎么突然被抹平了?
他是在做一场大梦吗?
褚央磕磕绊绊地往外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茫然闯入京城的夜。天上的云穷追不舍,地面的水渍被甩在身后,褚央穿着拖鞋,披头散发,因衣衫不整而变得凌乱脆弱,像拼命逃跑的野猫。
他扑进衣帽间,撕咬厉卿的衬衫与领带,发现哨兵曾经很喜欢用来绑他脚的那一条,像是抓住毒蛇般丢开。祸害完顶层,他几乎滚下楼梯,砸烂了客厅的猫爬架与小木屋,站在满地狼藉里颤抖。
去年平安夜,他打碎了厉卿的古董青瓷洗,后来厉卿将碎片捐给博物馆,留下空荡的保险罩。看着保险罩底部厉卿字迹旁的袖珍小爱心,褚央甚至有一瞬间的晃神:
纯手工制作的昂贵领带,最喜爱吃的猫粮罐头,熟悉的木屋与逗猫棒,无法模仿的笔迹……全部的全部,都是他与厉卿独一无二的回忆,无法被复刻,无法被盗窃,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褚央感到腹中的疼痛更剧烈了,大脑一阵阵发懵,天旋地转也许并不并不夸张。他狂躁而惊恐地捧着孕肚,像是怀揣着炸弹,表情有种分裂的崩坏。
“厉卿……”
害怕到极点的向导本能寻求伴侣的庇护,褚央嘴里念着哨兵的名字,慢慢走入地下室。他要放弃思考了,为什么,这一切都让他费解,陌生,他好惶恐,他好不安,他只想窝在厉卿的怀里,什么也不用想,做一个漂亮的花瓶,一个无用的点缀。
深色墙壁挡住褚央,他呆滞伸出手,放上厉卿很久以前指给他的位置:
“小猫,如果你想去地下室看看,输入你的生日,门就会打开。”
褚央知道墙后是什么,徐图告诉过他,厉卿告诉过他,全世界都告诉过他。可当那堵厚墙缓缓打开,他连直面的勇气都没有。
眼前遮盖了迷蒙浓雾,幽幽蓝光宛如巨浪将褚央托起。置身于最纯粹无瑕的蓝色世界,琳琅满目的蓝色宝石让褚央感到过于沉重的恐惧。他凝望着数不胜数的珠宝,那些酷似向导的双眼也在凝望着他。楚门在大海尽头发现了真人秀摄影棚的出口,此刻褚央脚踏那道白色阶梯,如坠冰窟。
“为什么……”褚央匐在玻璃墙上摇头,“为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他,空荡的地下室寂静无声。明白答案的那刻,一切疑问都不重要了。褚央做足心理准备,抬手撞碎展柜。
奢侈的梦境结束了,他要结束这场闹剧。
玻璃雨再度劈头盖脸地淋下,褚央拿着几根又细又长的玻璃片,低头看向自己浑圆的腹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剩不到一个月,他就可以与君君见面了。幻象过无数次孩子会是怎样的面容,是漂亮的女孩吗?会有厉卿一样的高鼻梁吗?会摇晃可爱的猫咪耳朵吗?
为什么君君要离他而去呢?为什么要让他一天天变大肚子,为什么要让厉卿夜夜吻他呢?为什么他要中彩票,为什么在路边玩具小摊都能赢得奖品呢?
为什么给了他幸福……又要残忍剥夺呢?
鲜血从手心涌出,顺着锋利的玻璃片往下淌。褚央泪流满脸,瘫坐在地上哭得抽搐,他一遍遍扬起手臂,又一遍遍放下。胎儿似乎感知到褚央的纠结,在他腹中剧烈闹腾,提醒褚央这个不争事实:
他怀孕了,腹中是厉卿的骨肉。
“对不起,宝宝,对不起……”
它已经六个多月了,有胎心和意识,与他血脉相连。
双手抖出残影,褚央握紧玻璃片,狠心闭上双眼。
他好想要这个宝宝,好想厉卿成为孩子的父亲,好想和厉卿有一个完整的家。
“噗嗤!”
玻璃片没入孕肚的前一秒,褚央喉咙里震出悲惨决绝的尖叫。也许是刻入向导骨子里的母性主宰了意志,他将玻璃插进侧腰,下意识避开最柔软的部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啊啊啊啊!”
排山倒海的剧痛从腹中炸开,褚央卧倒在地,捂着瞬间发紧的孕肚惨叫。温热的水液从腿间溢出,宫缩让褚央濒临窒息,咬舌哀戚痛哭。
“疼……啊!”
意外惊吓让胎儿提前离开温暖的孕腔,虽然月份不足,但属于顶级哨兵的强悍基因依旧展现了霸道的一面。愈发剧烈的阵痛让褚央失去力气,他试图调整呼吸,却被几乎失去间隔的宫缩折断了傲骨,声声喊疼。
他的哨兵在哪里。
他的厉卿在哪里。
“厉卿……厉卿……”褚央抓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无助地喊着,“救救我……救命……啊啊啊!”
痛楚被延长至几万年光阴,永无止境的宫缩让褚央难受得想吐。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只得被无尽蹂躏,哀嚎,哀嚎。下腹传来的收缩痛让褚央深感绝望,他看不到尽头,殊不知自己正经历危险的急产。牢牢紧闭的联结口被迅速撑大打开,本该用十几小时完成的过程快得不可思议,圆润孕肚坠成水滴的形状,让褚央无法合拢双腿。
胎儿滑进产道。褚央顾不得全身的伤口,撑着一口气翻身,跪趴着用力,乌青的脸庞尽是狰狞痛苦。他觉得好冷,能量都被抽走了,留下寒气与血里的冰渣。
“宝宝,我的宝宝……”褚央咬着无名指的钻戒,顺着最后的长气仰头流泪,“厉卿……”
疼痛将他撕裂了,褚央从未感觉时间是如此漫长难熬。眼前闪过走马灯似的画面,他以为自己要不行了,却又被产痛拽回不堪现实,生不如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隐隐约约的,褚央听到风的声音。热源靠近,带有哨兵气息的外套覆上后背。
“褚央!”厉卿捧着褚央越来越低的脑袋,心急如焚,“小猫,睁眼!”
褚央双手虚环着厉卿,有气无力地摇头。厉卿用手按压他的尾椎,嗓音沙哑:“马上就好了,现在先不要用力,等下一次宫缩。”
“我是不是要死了……”
褚央笑着哭,他看到厉卿扔在远处的蟹脚面。
他真傻啊,宝宝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厉卿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厉卿单手撑起褚央的上身,摸到他肚子上的玻璃渣,心凉了半截。厉卿心底有数,要是不能快点结束生产,褚央就带着孩子一尸两命了。
“别胡思乱想。”厉卿对褚央说,“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
褚央皱眉哼了声,咬着厉卿的衣服啜泣。厉卿为褚央借力,恨不得帮他承受这份惨绝人寰的痛苦:“小猫,最后用力一次,我求你了,好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是谁……”褚央含糊不清地说,“你是谁……”
“我是你的哨兵。”厉卿重复道,“小猫,我是你的哨兵。”
“嗯……呃啊!”
褚央将厉卿的肩膀咬出伤痕,胎儿碾压前列腺造成他强制性高潮,双目空洞无神,流干的眼泪咸湿苦涩。一个头顶虎耳的女婴呱呱落在厉卿手上,随后大股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毯。
“好冷。”厉卿叫的救护车姗姗来迟,褚央嘴唇发紫,听到屋外的鸣笛声,终于卸力躺在厉卿的怀里,“抱抱我……”
厉卿按住他腹部的伤口,表情看不出任何初为人父的喜悦。褚央想对他说看看孩子,可千言万语碾在舌尖,脱口而出的却只是一句:“厉卿……我不想死……”
哨兵低头,赤瞳里俨然闪烁着水光。厉卿抿唇看着褚央,露出了他无法形容的复杂表情。
“不准死。”厉卿把哭声渐弱的孩子放到褚央胸前,“你们都不准死。”
褚央没力气搂女儿,任凭厉卿将他们平稳抱起,飞奔离开地下室。他又一次被厉卿送上担架,不同的是,这次厉卿没被手铐带走,反而始终陪伴着他。
“厉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褚央伸手捏厉卿的衣服,摸到织物的真实触感,弱弱地叫了声。厉卿揉他的耳朵:“小猫,你为什么在地下室受伤了?”
“我……”褚央用脸蹭厉卿的手心,“我不知道。”
“辛苦了。”城市灯光照过厉卿的脸,他的话有些缥缈,“谢谢你……给我一个延续爱你的机会。”
厉卿是这样看待他们女儿的,爱的结晶,爱的继续,爱的奇迹。
“啊……”褚央感到眼球刺痛,“可是我……差点害死她。”
“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厉卿自责,向导的伤痕是哨兵的耻辱,“腰上会留疤。”
褚央呆呆望着厉卿,仿佛这才理解厉卿的话,迟来的喜悦与懊恼冲散了神志。
原来侧腰处的伤口是这样来的啊,濒临晕厥的褚央暗暗想,有些庆幸,有些后怕。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犯大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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