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姻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的荷包!
原本是绣给沈夫人的,却被她擅自决定给了冯衡当定情信物,结果冯衡又送给了寻香阁的花魁,然后又被萧琰给没收了,最终兜兜转转地回到了她的手上。
可沈栖姻记得清楚,那日萧琰将荷包还给她的时候,她分明将它丢进炭盆里烧了!
难道是萧琰把它捡回来了?
思及此,沈栖姻暗暗瞟了萧琰一眼,目光带着探究。
萧琰并未注意,放好东西之后他便转身上楼去了,见沈栖姻没有跟上,便在楼梯口处停下了脚步,回身唤她:“来。”
“哦!”沈栖姻乖乖跟上。
一楼至四楼是关押待查犯人之处,再往上便是存放卷宗的楼层。
因为每一层的举架都不低,楼梯自然也就更长。
沈栖姻爬到四楼就开始喘了。
而萧琰还在往上。
他听身后没了脚步声,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旋身看去时,就见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扶着栏杆,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楼梯,活像跟它有仇似的,那样子……竟有几分娇憨。
沈栖姻低头正喘呢,忽然感觉有一道阴影将她笼罩。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萧琰将胳膊伸到了她面前,示意她搭上去。
沈栖姻怔怔地眨了眨眼。
一下。
两下。
眨到第三下的时候,她从下面抓住了萧琰的手腕,嫣然笑道:“多谢大人。”
萧琰眸光忽地一闪。
他转身上楼,步伐比方才还要慢上一些。
夕阳的余晖透过菱花窗照射进来,他耳尖通红一片,映着冠玉般白皙干净的面庞,愈发显得鲜艳欲滴。
可惜沈姑娘专注爬楼,毫无所觉。
她一开始还只是象征性地轻轻拽着萧琰的手腕,后面却抓得越来越紧,只恨不得另一只手也上去,被他拖着走才好呢。
终于到了顶层,沈栖姻立刻环视了一圈四周,想看看这里到底是有什么宝贝,值得萧琰拉着她爬这么高来看。
萧琰径自走到一面墙柜前,不知他按了哪里,就见那方高柜自中间断开,向两扇门那样徐徐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挂满笛子的墙壁。
而且其上陈设,皆为玉笛。
白玉、翡翠、血玉、墨玉、黄翡……沈栖姻一一看过去,在最下面的一排看到了那日她看中的那管紫玉笛。
萧琰在那面墙的前面站了许久,然后才沉声说道:“除了紫玉笛,其他的你可任选。”
沈栖姻心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走到那面墙壁前细看,也无谓颜色,只看玉质。
好半晌都没有决定。
萧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忽然伸手取下了第一排最中间那管墨玉做的笛子,说:“这支最贵。”
沈栖姻:“……”这么明显吗?
她心虚地笑笑,却诚实地伸出了手:“多谢大人相赠。”
萧琰的视线却落到了她掌骨的齿痕上,眉心微沉:“谁咬的?”
她扫了一眼,语气随意地说道:“噢,是武安侯府的三公子。”
“我今日去为他看诊,不小心被他咬了一口。”
提及此事,沈栖姻恍然想起武安侯说过的话,便对萧琰道:“侯爷说,是大人向他称赞了我的医术,他才找我过去为魏三公子看病的。”
“大人的提携之恩,必不忘报。”
萧琰却道:“是你自己有本事。”
武安侯亲眼见过千行伤得有多重,自然也就明白能保住她一条命有多不容易。
否则就算是他夸出花儿来,他也依旧会不为所动。
顺利拿到笛子,沈栖姻便向萧琰告辞离开了。
她一路出了暗牢,却见正院那边吵吵嚷嚷的,走近了方才看清,竟是她家忍冬跟千鹰卫的那一群糙老爷们掰腕子呢!
一大堆人将她和熊鹿围在中间,叫喊助威,好不热闹。
“怎么样啊熊哥?扛不住了吧?不行就管人家叫声‘爹’得了,别待会儿再让忍冬妹子把你腕子撅折了。”
熊鹿一听就怒了:“你放……”
可视线落到对面的人身上,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变了样:“放什么厥词!”
另一人却道:“熊哥,你可得赢啊,要是连你都输了,那咱们千鹰卫的面子往哪搁啊,大人还不得一脚一个把咱们都踹出栖鹰阁啊!”
“忍冬妹子别听他瞎胡咧咧,使劲儿掰、使劲儿掰,我可是赌了你赢的。”
“是啊忍冬妹子,今儿就小刀剌屁股,让他们开开眼!”
……
原来,就在方才忍冬在那玩王八的时候,厨房负责做饭的大娘和负责采买的大爷抬了两袋面经过,大娘手酸抬不动了,便放下歇歇。
一旁的千鹰卫见了刚要上前帮忙,就见忍冬拎起来一踢,轻轻松松地上肩,然后扛着就走了,看呆了一众人。
等她回来,就见那群千鹰卫看她的眼神跟看猴儿似的。
有人问她为何力气这么大、有人问她力气到底有多大、有人问她力气有没有他大……然后,就演变成了眼下这一幕。
一名千鹰卫告诉沈栖姻说:“我们下的是双注,观战的赌钱,下场的赌名。”
“忍冬妹子已经连杀四人了,要是熊哥也败了,那他们五个人日后见了忍冬妹子就得管她叫‘爹’,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忽然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沈家虽非高门大户,可沈姑娘到底也是位娇滴滴的大小姐,他们拐了她的贴身婢女在这又是赌博又是掰腕子,她怕是要不高兴吧?
正想着,就见那仙女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来了句:“我赌十钱,押熊大哥赢。”
“不过我出门没带那么多,麻烦这位大哥借我一些,赢了还你。”
忽然被借钱的大哥:“……好、好嘞。”
忍冬最后还是败给了熊鹿。
她哭丧着一张小脸走到沈栖姻面前求安慰:“小姐……奴婢输了……”
“没事,我赢了。”赢了咱们最喜欢的小钱钱!
她晃了晃鼓起来的钱袋子。
忍冬顿时就乐了!
主仆二人欢欢喜喜地离开了栖鹰阁。
她们先回广仁堂蹭了个饭,沈栖姻又盘点了一下给魏恒解毒所需的药材。
回府前,她去常有乞丐出没的街巷转了转,有了目标后,她刚准备抬脚朝对方走去,就被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拦住了去路。
司图南张开双手拦在了她的面前,问:“你又有活怎么不找我?”
沈栖姻:“你太贵。”
“我可以便宜啊!”
“能便宜多少?”
司图南伸手指向角落里昏昏欲睡的乞丐,道:“你原本准备给他多少?”
沈栖姻:“一个馒头。”
司图南:“……”
“我不要馒头,我只要一文钱就行。”
“成交!”
“……”是不是要少了?
沈栖姻又从荷包里拿出了一张纸,可在给司图南之前,她却忽然改了主意,问他:“你识字吗?”
司图南:“你礼貌吗?”
“念过书?”
“那是自然!”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我早就开蒙了。”
除了字儿写得难看点,他书念得可好了。
“书院还让出来要饭?”
“……我、我没进书院。”司图南低下头去,张了嘴的鞋子在地上轻轻磨蹭:“去那是要交银子的,我没钱。”
默然一瞬,沈栖姻忽然问他:“你想不想去青桐书院念书?”
“青桐书院?!”司图南立刻抬起头来,眼睛“欻”的一下就亮了。
“我能帮你进入青桐书院,还无需你花一个子儿,条件就是,今儿这一文钱不给你了,你意下如何?”
司图南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睛,最后说:“我是个小孩儿。”
“我知道。”
“还是个乞丐。”
“所以呢?”
“骗我是要遭报应的!”是人吗?
可最终,沈姑娘还是成功保住了那一文钱。
回到沈家,天色已晚。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沈栖姻和忍冬一路回了海棠院,坐在妆台前梳发的时候,意外发现那台面上不知几时多了一个圆圆的琉璃瓶。
和今日她在侯府见到的装凝玉露的那个瓶子一模一样。
她打开看了看,又闻了闻,发现竟当真是凝玉露!
只是……
这是谁给她的?
能随意进出她的闺房,最有可能的便是沈家人,可莫说他们寻不到这样的宝贝,便是有,又哪里舍得给她用。
更何况,他们压根就没人发现她手上有伤。
迷迷糊糊地睡着前,沈栖姻脑海中倒是浮现出一道身影来……
翌日。
天刚见亮,沈栖姻便早早起身出门去了。
她到广仁堂的时候,大壮正坐在灶台边给春生补衣裳,锅里煮着面条,“哗哗哗”地翻滚着,还没好。
春生和三娃还在睡,尚未起身。
大壮也不问她今日为何来得这样早,只是又默默多擀了一份面,炸酱的时候多加了一颗鸡蛋。
用过早膳,正好司图南也来找她了,沈栖姻便跟着他抄小路一起往青桐书院门口走去。
他们在巷子里七拐八绕,沿途透过胡同口能看到还有不少的百姓也往那边去。
来到青桐书院门前,正是学生入院的时候,再加上闻讯而来的百姓,倒的确是人山人海。
沈耀祖负手站在书院大门口,手中折扇轻摇,唇边噙着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倒真是有几分风流才子的感觉。
司图南“切”了一下,想到什么,他好奇地问沈栖姻:“你怎么知道他今日一定会来出上联?”
沈栖姻回答:“猜的。”
沈耀祖昨儿才被沈苍打了,一定急于找回颜面,而再没什么,比他在青桐书院大放异彩更能让沈苍对他刮目相看了。
她猜,按照沈耀祖原本的打算,他应该是想多等两日的。
因为拖久一点,百姓便议论得久一点,期待也会随之变大,那么在他拿出上联时,才足够一鸣惊人!
可惜经过昨儿那么一闹,他坐不住了。
见书院的几位夫子连同院长均已到齐,围观的百姓也数不胜数,沈耀祖“唰”地一下收起折扇,提笔便在卷轴上写下了几个大字。
【一二三四五六七】
众人见了,热情高涨的情绪瞬间凝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好几脸莫名,心说这也能叫对子?
“就、就这?!”
“这是哪门子绝对啊,我就能给对上,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七只老母鸡!”
“啧,照你这么对,我也能!母鸡放了一个屁。”
“放完屁来就拉稀!”
“哈哈哈……几位兄台这是在联诗,哪里是对对子啊。”
……
沈耀祖站在书院大门前的台阶上,看着下面的百姓议论纷纷,却无人看出其中的门道,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他将那日沈栖姻告诉他的话尽可能还原地复述了一遍:“咳!我这一联,为缺字联。”
“一二三四五六七,独独没有八,忘八、忘八,谐音便是王八!”
“诸位若有何人能够接出下联,尽可来试。”
可旁人听了,那脸色顿时就变了。
“对对子就对对子,怎么还骂上人了呢!”
“谁不说是呢,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学就如此张狂,青桐书院收了他可真是有辱院风。”
“他这‘王八联’一出,谁接谁就是王八,哪还会有人上去啊。”
“诶,你们说,这沈公子该不会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吧?他自己凭着对对联这条捷径进了青桐书院,回过头来却把桥拆了,这缺大德的,也不怕日后生孩子没屁眼儿!”
……
围观的百姓尚且如此看不上他的做法,更不要说青桐书院的蔺院长和那几位夫子了。
好家伙,脸气焦绿。
沈耀祖却并无所觉,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沾沾自喜地说道:“我看一时半会儿怕是无人能对出下联,还是将这上联镌出来,立在书院门口,看日后能否有人能够接上!”
话音方落,众人便闻听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
“我来!”
蔺院长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便道:“何人接联?站起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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