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越是向前行进,沈栖姻便越是对街景感到陌生。

    她默默从药箱里拿出了一小包迷药,暗暗攥在了手心里。

    又走了有半盏茶的工夫,马车才终于停了下来。

    沈栖姻透过侧面的小窗看着不远处巍然庄严的宫门,一时间有点懵。

    这时,初四无比心虚的声音在马车外面颤颤巍巍地响起:“姑娘……您可不要怪我啊,属下也是按吩咐办事……”

    她只觉得奇怪:“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我家世子交代的。”

    “嗯?”

    “世子爷说,他今日约好了要和您见面,倘若您去栖鹰阁时,他被陛下宣召进宫了,就叫属下驾着车带您来接他。”

    “还说什么,免得您打退堂鼓。”初四茫然道:“属下没听懂。”

    沈栖姻:“……”

    不愧是上辈子最终的胜利者。

    她都不知道该说他是洞察秋毫,还是老谋深算。

    既然确定了这一切都是萧琰的安排,沈栖姻便将那包迷药又收了起来。

    枯坐无趣,她便掀开车帘的一角,仔细看了看那座巍峨的宫城。

    前世今生加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皇宫脚下。

    青砖红墙,相得益彰。

    明黄色的琉璃瓦在秋日耀目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据说这座宫城南北长约二百八十八丈,东西宽二百二十六丈,四面有高约三丈的城墙,城外有宽约十五丈的护城河。

    宫内大小院落不下九十多处,房屋九百八十三座,共计八千七百零七间。

    如此宏伟壮丽的一座宫城,却更像是一座大一点的牢笼,也不知,锁了多少女子的愁与怨。

    怪道古人诗中言:

    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也太过颓丧了些。

    出神间,沈栖姻忽然听初四说了句“出来了”,她下意识抬头看去,便见萧琰与一名年轻女子自宫内并肩走来。

    是宋岚烟!

    沈栖姻“唰”地一下就撂下了帘子。

    她心里涌上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宋岚烟看到。

    毕竟自己之前说了和萧琰不熟,现如今却坐在他的马车上,跟她存心糊弄她玩似的。

    可沈姑娘转念又一想,觉得此一时彼一时,自己也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没必要躲。

    但也犯不上再特意掀开帘子让对方瞧见,因此便安坐不动。

    可初四不知道啊。

    他还只当是沈栖姻瞧见萧琰和宋岚烟在一起,心里吃味了呢,于是忙安慰她说:“姑娘千万别不开心,这一定是误会!”

    “我家世子待您的心意,那天地可鉴。”

    “这宋姑娘缠着我家世子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肯定是她得着信儿,知道我们世子这会子在宫里,便巴巴赶来的。”

    “不过我可以作证,世子爷他一直对她不假辞色。”

    初四更放炮仗似的,“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对,压根就不给沈栖姻插嘴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了,她刚要解释一下,说自己没有不高兴,结果就听他异常兴奋地嚷嚷道:“世子爷您可来了!”

    “您快跟姑娘解释解释吧,她瞧见您和宋家小姐一起从宫里出来,心里可不是滋味了。”

    “您可得好好哄哄。”

    沈栖姻:“……”她好像知道为什么萧琰不将他带在身边了。

    话太密!

    那厢初四的话音还未落下,萧琰便掀帘而入。

    两人的视线才一对上,便“腾”的一下,不约而同的红了脸。

    下一瞬,各自将头转向了另一侧。

    沈栖姻原本坐在正对车门最中间的位置上,余光瞥见萧琰径自往里走,她便下意识要挪到旁边去坐,结果却被他摁住了肩膀。

    她迟疑地看向他,颊边霞色未褪。

    萧琰自顾自挨着她坐下,坐姿端正,目不斜视地说道:“坐得下。”

    沈栖姻怔怔地“哦”了一声,心里却忍不住在想,“坐得下”他为何还要离自己那么近?他左手边不是还空着好大一处地方吗?

    萧琰:“临近宫门时,才偶然碰到了宋岚烟,并非有意与她同行。”

    “哦,是这样啊。”

    “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沈栖姻矢口否认:“是初四瞎说的,我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任何情绪?”萧琰转头看她,浓黑的眉轻轻皱了一下。

    沈姑娘惯会察言观色的,心说他这个反应,难道是希望她有情绪?

    眸光微动,她试探着说:“其实是因为,我深信大人的人品,知道你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

    可萧琰听完这话,眉头却皱得愈发紧了。

    他似有困惑:“我又成了没名没姓的‘大人’了?”

    沈栖姻:“……”这人的关注点怎么这样奇怪!

    二人一时无话,唯余马蹄声“嘀嗒”。

    他们坐的距离有些近,沈栖姻衣裙上那股幽微的白檀香气丝丝缕缕地往萧琰鼻子里钻。

    伴随着马车外商贩络绎不绝的叫卖声,他嗓音清冷地说道:“昨夜……你要问我的话,究竟是什么?眼下可以说了。”

    “我……”沈栖姻向来嘴巴伶俐,此刻却少见地有些吞吞吐吐:“我要是说我忘了,你会不会打我?”

    萧琰薄唇微启,正欲说什么,却在看到她发间的珠钗时,蓦地收住。

    方才他一上马车便注意到了。

    她那么聪明,他不相信她会不懂自己送她珠钗的意思。

    同样的——

    他也不可能不懂她佩戴珠钗的意思。

    “真的忘了?”

    萧琰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那双如夜般的黑眸中忽然掺杂了几分沈栖姻看不懂的情绪。

    她心虚地点了点头:“……嗯。”假的。

    萧琰却道:“你忘了的话,那听我说?”

    “……说、说什么?”她莫名有些紧张。

    “肺腑之言。”

    萧琰侧过身正对着她,凝眸注视着她清幽沉静的眼睛。

    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连在前生……

    萧琰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破釜沉舟一般,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沈栖姻,我心悦于你。”

    “想执子之手,朝看云霞蒸蔚,夜赏玉兔东升,想与你长厢厮守,至死靡它。”

    “沈栖姻,你可愿嫁我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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