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静姝有孕,乃是侯府之喜。
顾清语随周檀绍见过她一次,给她道喜,总觉得她待她的态度有些客气疏远了,不比之前的温和亲切。
顾清语心中虽有微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也同样客客气气地与她寒暄几句,既不巴结也不讨好。
自从姐姐顾清欢进宫之后,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在侯府是交不下人心的。
不过,宋静姝有孕,对顾清语来说也是个机会。
她借着给大奶奶宋静姝准备贺礼的借口,隔日出府,虽然周檀绍对她的一举一动颇为在意,但她还是要冒这个险。
行至同安医馆前,顾清语缓缓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匾额,脚步不自觉地变得沉重起来。
一进门,那假冒的掌柜就迎了上来:“二奶奶您来了,快请快请。”
顾清语冷着脸,缓缓扫视着周遭的一切,这里非但一个客人都没有,柜台上的账本散乱,桌上还放着花生和小菜,哪里还有个医馆的样子。
门外,是车马络绎不绝的市井繁华;门内,却是另一番门可罗雀的冷清景象。
顾清语看向那掌柜的,没有马上质问他们送药的事,而是轻声责备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沈公公那日分明说过,往后这里的一切如常,留给我做个后备之所。谁知你们行事如此漫不经心,若真无心经营,倒不如直接向公公禀明,趁早关门大吉。”
掌柜的见她面色不悦,忙躬身施礼,语气谦恭:“二奶奶,我们接管医馆还不到半个月,又是生手,打开门做生意只是糊弄人的障眼法,若真有病患上门求诊,我等怎敢轻率开方抓药,误人病体。”
顾清语见他还有话说,便道:“沈公公那样厉害的人物,手底下也会有无能之辈?这医馆既给了我,我就该管着这里的事。明日一早,你便差人在门楣之上张贴告示,或是广撒人脉,寻求引荐,务必尽快寻得一位医术高明的郎中坐堂抓药。这么好的铺子就这么空着闲着,时间长了,岂不更惹人生疑?”
掌柜轻轻颔首,姿态中透出一丝恭敬:“二奶奶吩咐的是。”
顾清语见他顺从,也算是给了自己的面子,这才问道:“你们既然肯听我的,那为何还要擅自往侯府送药?是存心要害我吗?”
“不敢不敢,二奶奶,实则是主子有令,小的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顾清语心中暗自思量,与这些下人计较也无济于事,遂话锋一转:“沈公公这么吩咐,便是要引我来此了?”
掌柜闻言,从袖中取出一物,双手呈上,恭敬道:“正是,此处有物,乃主子特意为二奶奶准备,还请笑纳。”
顾清语不明所以,见他拿出两张地契和房契,平平整整地摊在桌上,伸手示意道:“这是主子留给您的房契和地契。”
顾清语微微一怔,没想到沈砚说到做到,竟以如此郑重的方式把这间医馆“送”给她了。
目光所及,地契之上,赫然标注着“五十两”……此等商街旺铺,百尺有余,转手竟然只要五十两?
想来,原主人也是受了沈砚的威胁,不得不拱手奉上自己的家底。
顾清语心间一沉,随即问道:“我想见沈公公,可有办法?”
掌柜的似乎早有预料,连连点头道:“二奶奶来得正巧,主子今日正在城中办事,还请二奶奶稍等片刻,小的这就派人去送信。”
顾清语微微点头:“我可以等,只是我等不了太久。”
要是在外面耽搁久了,回去便不好交代。
幸好,她让小翠先去了金铺,去买一只金麒麟给宋静姝做贺礼,讨个好意头。
等了又等,顾清语没等来沈砚,却等来了一场瓢泼大雨。
雨丝如织,密不透风,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水幕。
顾清语抬眸看向窗外,不禁蹙眉。
明明方才还是云淡风轻,怎料世事无常,转瞬之间便风雨交加。
翠儿的身影迟迟未现,顾清语心中不免又添了几分担忧。
雨,越下越大,风吹得窗户咯吱咯吱作响。
顾清语凝眸看雨,一阵出神,直到被飞溅的雨水触碰了脸颊,才令她恍然回神。
谁知这一动,险些撞上了一个人。
顾清语忙不迭地转身,待见沈砚,登时吓得一个激灵,
他华服微湿,眉眼间也挂着雨水留下的痕迹,非但未减其俊逸,反添了几分不可言喻的深邃。
那双瞳孔漆黑如墨,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
“沈公公?”
顾清语仓促开口,尾音发颤。
他何时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砚嘴角勾勒出一抹温煦的笑容,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随即后退半步道:“我刚刚才到,见你凝视窗外,神情专注,不由心生好奇。”
一场雨而已,本没什么稀奇,偏她看得那样入神。
他悄然立于她影之后,目光与她同向而望,只希望能看到她眼里的风景。
顾清语轻轻移步,退后两步之遥,与他相对而立:“公公冒雨前来,实在辛苦了。”
谁知,沈砚又道:“为你,我总要来的。”
话语间,仿佛连周遭的雨声都为之轻柔下来。
顾清语忙岔开话题:“今日……我是来叮嘱那些伙计的,他们以后不能再打着我的名义往侯府送药了,二爷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周檀绍怀疑你,说明他对你全无信任。”
沈砚一语中的。
顾清语闻言,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酸楚,她微垂眼睑,长睫轻颤,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姐姐进宫之后,侯府没人会再信任我,这非我所愿,亦非我之过……”
沈砚听了这话,淡淡一笑,转身坐下道:“利与弊,有时只看怎么取舍。顾婕妤如今盛宠在手,宫中的贵妃对她也要忌惮三分。永安侯府仅凭宁嫔娘娘一人之荣,尚不足以傲视群芳。”
顾清语面对沈砚,总是莫名忐忑,他好像什么都心中有数,于是她索性卸下了那份刻意的矜持,直言不讳地问道:“请问沈公公,我姐姐能顺利入宫,是否也和公公您有关?”
沈砚直接点头,顾清语不自觉地又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借此平复内心的波澜:“既如此,公公对顾家的事也是了如指掌了。我是代嫁入侯府的,从开始就注定要低人一等。虽说明面上没受什么气,只是大家心里都有数。公公说,二爷不信任我,的确……若是我是周檀绍,我也不会对一个代姐出嫁的女子交付真心,更遑论信任二字。”
沈砚眸光深深,望着她强忍委屈的脸,意味深长地问道:“你既不愿意嫁,为何不反抗,哪怕结局是玉石俱焚?”
顾清语听笑了,抬眸看他,目光闪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重重压下来,我又是庶出的女儿,要拿什么反抗?沈公公,我是个怕死之人……”
沈砚见她眼中的委屈都要溢出来了,又换了一副认真的语气道:“从前你没得选,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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