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当军阀的节度副使不是好的统军将领。
陈洪进原本是留从效的手下,闽国没有亡国的时候,官职仅为步行军都校,他发迹于“泉州兵变”,当时,闽国皇帝王延曦被部下朱文进所杀,朱文进派人前往泉州招降留从效,留从效招揽手下亲信五十二人(实在是小打小闹的级别),秘密除掉了招抚使黄绍颇,自立为泉州刺史。
留从效又干掉了朱文进,闽国末代皇帝王延政抵挡不过,又加上南唐、吴越介入,最后一败涂地,被俘虏到金陵软禁。
从此之后,留从效正式上位,陈洪进的身份也水涨船高,一直升级为清源军节度使的“二当家”。
人生的“大成”与“大败”都会被铭记,陈洪进发迹于一场叛乱,自然对造反这种事情非常热衷,内心始终惦记着清源军节度使的位置。
然而,多年以来,这个想法也只能藏在心里。
原因无他,留从效虽然是“逆风开局”,但在治理泉州、漳州方面,却是可圈可点的。
用来赞扬古代明君的词汇,诸如“息兵安民”“保守疆土”“重视文教”“发展农业”等,用在留从效身上一点都不为过。
从历史唯物主义角度推测,留从效如果拥有“一国之地”,一定比南唐统治者李璟干的更好,因为“一切历史事件的最终动力均源自于经济发展”,清源军所管辖的范围之内,资源稀缺、人口稀少,但留从效通过整建泉州海港,鼓励海外贸易,大举发展海运等措施,也让当地实现了经济、文化的繁荣景象。
《十国春秋·闽四》中记载,留从效“招徕海上蛮夷商贾”“蠲除各种苛捐杂税”,经泉州海港向外的贸易,覆盖了东南亚、东非、阿拉伯等地区,泉州城内更是“云屋万家,楼雉数里”。
历史维度上,单就人品来看,留从效也是值得赞颂的,为人朴素、不忘旧恩,王延政被软禁在金陵时期,留从效对他的家人以礼相待,多有资助。
这样的“军阀”,对于老百姓来说,自然是长命百岁才好,可对于陈洪进来说,则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留从效在一天,自己就是“老二”!
明明大家都是造反的,凭什么你成为清源军之主,我不服!
留从效见众人沉思不语,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只要坚守泉州、漳州,还可以继续左右逢源、安享富贵。所以,征讨刘鋹之事,我军绝不深入参与!”
张汉思忧心忡忡,说道:“晋王,若是没有这份诏书,我们假装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唉,阳谋无解。”
留从效问道:“慕山,此话何意?”
“若是不配合大唐太子,就会授人以柄,若是南唐借机攻打泉州、漳州,可谓名正言顺!相反,如果我等前去攻打刘鋹,光是雄州潘崇彻,就得罪不起,更何况刘鋹麾下二十万大军?若是如晋王所说,我等出工不出力,恐怕也不行!”
留从愿性子急,追问道:“慕山,怎么又不行?!”
“阳奉阴违,就相当于把自己路堵死了!多年以来,泉、漳二州之所以能平安无事,无非是因为我等谁也不得罪,此番征讨刘鋹,是出于大周招降之故,一旦被察觉有和稀泥之举,大周定然嫉恨,而吴越更不用说了,也会横插一脚。”
留从效听了这一通分析,眉头紧缩,李煜啊李煜,你好狠的计策!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泉南防御使苏光开口了。
“晋王,诸位同僚,我看事情倒也没那么严重。”
留从效立即问道:“苏将军,你有什么好主意?”
“好主意谈不上,晋王、诸位同僚似乎忘了一个人。”
众人异口同声:“谁?”
“国主李璟!张统军既然推测,此事是太子一人搞出来的,为何我们不去请示一下洪州方面?”
留从效眼前一亮,对呀!事实上,不管是不是金陵在搞鬼,南唐方面,真正具有最高决策权的人,在洪州!
依据自己对李璟的了解,他肯定不是那种爱管闲事儿的人,再说,昔日南唐与马楚之战,本就吃过大亏,国主李璟更加不思进取,如果这次赌对了,让洪州方面知道是太子一人行为,眼前所谓“阳谋”不就破解了!
“苏将军,真乃智将也!”
陈洪进表面恭维,内心却十分不爽,原本,他希望撺掇留从效出兵,自己请战,趁机拿到五万军队的控制权。
不是说清源军只有两万人吗?那是正规军队,就是属于“能打的”那一批,加上各地厢军、乡兵、团练勇,五万多人。
陈洪进自己手中只有三千多,属于泉州的戍卫部队。
换句话说,留从效虽然将陈洪进捧的位置很高,可也对他加了提防,就让陈洪进驻守泉州,留在自己身边!
都是千年老狐狸,谁也别耍小聪明。
陈洪进不死心,提出一个疑问:“晋王,若是金陵派出军队,又该如何应付?”
是啊,征讨刘鋹,肯定是要进入清源军的地盘的,你名义上归附南唐,要是不允许人进入漳州、泉州地界,不就等同于造反吗?
留从效叹口气,说道:“若是唐军意图泉、漳二州,也就只有撕破脸了,到时候,反倒可以向刘鋹、钱俶求助,哼,他要驱虎吞狼,我们也能隔岸观火!”
南唐又不是没打过,闽国都灭了,不也一样没有拿去泉州、漳州?
这么多年,留从效担任清源军节度使,有一件事始终没有忘记去做,那就是对民众的“南唐仇恨教育”——亲爱的兄弟姐妹们,别忘了,南唐毁了闽国,还夺走了建州——如今,他们又来抢泉州、漳州啦,起来,抵抗!
张汉思说道:“晋王,诸位,也不必过于悲观,若是唐军大队人马来到,可效先前之故尔。唐军知难而退,最好不过,实在不行,再撕破脸也不迟。”
张汉思所说“先前之故尔”,是“闽国内乱”(公元950年)时期,李璟准备进军福州,留从效从中作梗,阻截粮草,导致唐军供给不足。
然后,留从效威逼利诱,要求驻守泉州的南唐军队撤走,当时的驻守将领无名氏(没查到)人在屋檐下,只能先假意答应,谁知,第二天留从效就在郊外大摆酒宴,名其名曰“为大唐军队饯行”,箭在弦上,唐军只能撤离。
如此一来,南唐最后一个武装力量离开清源军地盘,留从效拥兵自重,开始了“名义归唐,自立为王”的幸福生活。
商议完毕,留从效立即命人前往洪州送信,同时,立即动员各地军队,纷纷向重要关口集结。
二月廿四日,清源军左军开拔清流关,扼住南唐进入漳州的咽喉,留从愿又调动一万厢军,加强龙岩的防御力量,为漳州增加一层屏障。
二月廿五日,清源军右厢指挥使董思安率领精兵五千,由泉州向北,征集民夫、乡兵,强化德化、仙游、莆田一线,避免吴越国从背后偷袭。陈洪进固守泉州,张汉思领兵两千前往上杭场,驻守此地,等待唐军到来。
地方小有地方小的好处,就在李煜召开“军事会议”的当天,留从效这边已经调完兵、遣完将了。
李煜万万没想到,穿越而来,最大的变数,竟然会出现在留从效身上!
十天之后,兵至虔州的李煜,将会迎来一场巨大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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