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廿八,暖风徐来。
刘政咨一大早就在殿外等候,见到李煜第一句话是:“殿下,最后一只信鸽已经回来了。”
“契丹方面又有新动作?”
“两个消息:一是交易推迟,二是刘崇(北汉)求援耶律璟。”
李煜一皱眉,对于第二个消息,他既不意外,也不感兴趣,未来一段时间内,北方陷入混战几乎是必然的,赵匡胤、李筠、符彦卿、张永德这四个人,在“干刘崇”这件事情上出奇一致,北汉求援契丹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关心的是交易问题。
“为何推迟?”
“消息中没提,估计要三月中旬,货物才能运到。”
“大唐方面的商船,有没有传递回来消息?”
“来州(辽宁遂中)、辰州(辽宁盖州)、苏州(大连金州)大唐商船一直没有动静,倒是前往高丽的商船传来消息,貌似契丹发生了内讧。”
李煜仔细回想自己残存的“辽朝历史”,太稀缺了,能记起来的,都是一些零碎的概念。
但有一条,契丹喜欢内讧是出了名的,“爷娘妻子、兄弟姐妹皆能为仇敌也”,而且,契丹人狠也是出了名的,比如大名鼎鼎的述律平,为了坑死一群契丹贵族给耶律阿保机陪葬,亲手剁下自己的胳膊。
想到这里,李煜反倒不担心了,内忧外患,契丹更需要与南唐保持良好的交易,而自己这边,也要加快行动。
“岭南战役”包括三部分:中路军,以虔州(赣州)为支撑点,林仁肇、朱令赟分别统帅,志在敬州、雄州。西路军,何敬洙统帅,经萍乡进入马楚故地(湖南),佯攻郴州。东路军则由李煜亲自带队,攻打泉州。
投入总兵力不过五万有余,但毫不夸张,这算是南唐建国以来,“主动性”实施的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
李煜不做赔本的买卖,如此大费周章,投入海量资源,甚至是“赌国运”的行为,必然是出于一个更大的战略目的考虑。
那就是获得出海口,扫清海上贸易的障碍!
此前,南唐前往契丹的“启航港口”是罂油山,又称之为“鹰游山”(连云港东西连岛),位于江苏境内。
辽朝应历二年(公元952年),南唐使者向契丹求援,就是从这里出发,但是五年之后,郭荣发兵占据淮南后,罂油山也落入后周手中,此后南唐与契丹之间的海上贸易,基本就断绝了。
历史上,荆罕儒刺杀契丹使节的事件,也是发生在这一背景之下,后周就是要彻底隔绝契丹与南唐的关系。
后续,契丹需要的茶叶、药材、瓷器等,南唐需要的战马、皮革、石油等,要运输到目的地的风险陡然提升,一方面是海运自然风险,因为无法再山东、江苏等港口休憩,商船的风险极大,二是运到长江入海口之后,还要地方后周、吴越抢劫。
人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渤海巷道”要彻底解决麻烦,需要的时间太长、困难太多,李煜计划先打通向南的出海口,扩大向东南亚、阿拉伯等地的贸易。
所以,“岭南之战”是必须要发动的,不仅要解决留从效,还要在南汉敬州、雄州的位置上撕开一道口子,建立一个根据地。
“刘卿,此番南下,你就不要去了,留守金陵,我带徐铉前往即可。”
“殿下!臣身为武官,岂能……”
“金陵的担子也不轻,西都节度使李从信(李煜十弟)资质平平,真要江北有失,怕会引起慌乱。”
刘政咨被信任,深受感动,说道:“臣恐怕能力不足,辜负殿下。”
“刘卿不必过谦,你及孙晟、潘佑、李平、卢绛等人,能为本王守好金陵,大功一件,待到班师回朝,必然论功行赏。”
“臣谢殿下厚爱!”
刘政咨没有劝李煜,因为他知道,这一仗必须李煜亲自去,不单纯是打仗的事情!
二人正商议事情时,清风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太子殿下,那个……流珠求见!”
李煜愣了一下,流珠……是谁?
待到女子走到跟前,飘飘下拜,李煜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媳妇儿、大美女周娥皇的近身侍女吗?
“流珠,你不在府中伺候,怎么跑宫中来了?”
流珠张了张嘴,踌躇的很,这让李煜更加疑惑。
刘政咨、清风是识趣的,见此情形,不约而同地告退了。
“流珠,到底什么事?”
流珠说道:“殿下,太子妃她,她……”
“娥皇怎么了?快说!”
“殿下还是回府看看吧!”
李煜猛然想起来,自己差不多两个月没回太子府了!
该死,该死,一忙起来,竟然把自己美女老婆给忘了!依照娥皇的脾气秉性,肯定又是胡思乱想了。
眼下长江防线无虞,没想到自己后院要失火了。
“快,马上回去。”
李煜顾不得其他,自己快马往回赶,心中越发担忧娥皇的身体。
一到太子府,李煜撒腿往里面跑,门口的周泰及众侍卫吓了一跳,也跟着往里跑。
“殿下,发生什么事儿了!”
“还问,天都塌了!”
“啊,殿下莫慌,属下前去抵挡!”
周泰以为府中闯进什么恶人,李煜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说:“抵挡?你挡得住?玩去吧!”
又撒丫子往后面跑,剩下一群人在风中凌乱。
一脚踏入寝宫,只见娥皇怀抱着儿子李仲寓,正在抹眼泪,一边是庆奴在安慰着,眼圈也红了。
“娥皇!仲寓怎么了,不是,你怎么了?”
大周后抬起婆娑泪眼,瞧了一眼满头大汗的李煜,脸庞泪珠闪闪,真可谓“梨花一枝春带雨”。
“从嘉……”
一声呼唤,李煜感觉自己心都要碎了,赶紧走上前去,握住大周后柔弱无骨的小手。
“娥皇,不怕,不怕,为夫回来了,谁他妈敢欺负你,说,我弄死他!”
“你欺负我!”
“哦……我觉得,待人要宽厚,谁得罪你骂他一顿就好。”
“你——”
这时候,儿子李仲寓好像是睡醒了,哇地一声哭起来。
儿子一哭,大周后哭的更厉害了,旁边的庆奴也帮忙,抽泣起来。
李煜给搞的莫名其妙!
哄了好半天,场面才得到了控制,李煜吩咐庆奴,将李仲寓抱走,自己就蹲在娥皇跟前,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老婆,你可千万别哭了,打我一顿消消气?骂我一顿开开心?怎么都行!”
李煜这会儿,总算体会到耿辉、扈大军等人被刘政咨审讯时的感受了。
大周后停止哭泣之后,神情就变得高冷起来,在李煜眼中,颇有御姐的风范。
“从嘉,你若是想要纳妃,我绝不阻拦,可是,为何要将国主赏赐我的烧槽琵琶,送给她!”
李煜更懵了,什么纳妃,我是一夫一妻的忠实拥护者,我对爱情是忠贞不渝的!还有,什么烧槽琵琶?
“娥皇,不要为难我了,你说的我话,我实在听不明白。”
见李煜可怜巴巴的样子,娥皇说道:“好,我问你,烧槽琵琶现在哪里?”
“当然是在府库……里吗?”
李煜脑袋嗡了一下,猛然间想起来,陈乔、药娘前往汴梁时,烧槽琵琶也一同带去了。
等到药娘回到金陵之后,李煜感念她的付出,直接把烧槽琵琶送给了药娘,本来嘛,作为皇宫十二教坊的统领者,有个好点的乐器是理所当然的。
“说呀,在哪儿!”
李煜很老实地说:“好像,也许,大概,差不多……是在宫中。”
“你既然相中了她,就拿自己的东西送,为何送我的心爱之物?”
看中了她?谁?药娘吗!
“娥皇,你一定是误会了,莫非,你去了教坊?”
大周后咬着银牙,说道:“怎么,教坊我去不得吗?至于将一名歌姬藏得那么深吗?”
李煜苦笑,你搞错了,我怎么会对药娘有非分之想?
“娥皇,药娘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大周后一听,眼角又沁出泪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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