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令赟的担忧,不是孤立的。
以上帝视角鸟瞰,雄州,如同一个巨大的楔子,锚定在岭南这个棋盘上,举一枚而动全局!
李煜清楚,潘崇彻清楚,林仁肇更清楚。
当细作来报,雄州方面即将出兵、抢占浮桥的时候,林仁肇意识到,时机已经成熟了。
是夜,九州驿馆,一场好戏上演。
驿丞照例给曹镤、田寓、赵赫煊三人送来好酒好菜,以及一番阿谀奉承,话里话外,似乎充满了祝贺的意味。
多日相处,曹镤等人与驿站人员已经很熟络了,当察觉到驿丞话里有话的时候,曹镤立即邀请他一起享用酒席。
“驿丞小哥,外面,情势如何了?”
曹镤的话小心翼翼,又拐弯抹角,总不能直接问“两军开打了吗?啥时候放了我们?”
驿丞一听,笑得十分灿烂:“小的正要恭喜三位。”
曹镤三人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恭喜”这个词,在当下语境中有两层意思。
一是本来的意思,就是说“好事将近”,二是完全相反,意思和“该上路了”“回姥姥家”“下辈子见”一样。
眼前的山珍海味,瞬间就不香了,如果是第二层意思,那这顿酒席就是“断头饭”!
曹镤声音有点抽筋,问道:“驿丞小哥,此话……何意?”
“在下也是听说,兴王府来了人,要接三位回雄州去。”
曹镤喜出望外:“当真?!”
“应该错不了,在下听说,雄州守将潘崇彻的使者,已经去见林大帅了。”
“好,好!驿丞小哥,请!”
谁不想活?曹镤三人身在九州,就如同溺水之人,如今可算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
然而,翌日,整整一天,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就连前夜送饭的驿丞,见到他们也躲躲闪闪了。
刚乍现的曙光,仿佛立即被氤氲所吞没,这还不如没有任何消息,急的曹镤三人抓肝挠肺。
田寓忐忑不安:“曹镇卫,会不会事情有变?”
“我怎会知道!”
一直到掌灯时分,曹镤三人在驿馆当中,精神已经接近崩溃。
林仁肇觉得“熬鹰”差不多了,派人将曹镤三人请来,三人一进帅帐,就看到林仁肇、周晔、宋旸等将领身穿戎装,气氛十分紧张。
“曹镤拜见林将军!”
田寓、赵赫煊两人也赶紧参拜,却见宋旸、周晔两人眉眼冷酷,一脸杀气,手都摁在了剑柄之上!
“三位不必客气,坐吧!”
林仁肇倒是很客气,只是,很明显从脸色看出不高兴。
“林将军,唤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曹镇卫,明人不说暗话,尔等三人来到九州之后,林某待客之道如何?”
“将军礼贤下士、宽厚待人,我等感激不尽!”
“好,既然本将不曾亏待,三位也不要埋怨,公是公、私是私,如今雄州方面背信弃义,两军大战一触即发,先前商议的人质交换,就此作罢!”
太突然了!
曹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自己就要性命不保了,立即慌神,“扑通”跪了。
人呐,境遇就怕前后对比,如果一开始抓住曹镤等人,直接斩首,三人可能还英勇就义、毫不迟疑,林仁肇这一招损就损在,先给人活下来的希望,再好好享受一番,最后再拿性命相威胁。
“林将军,究竟因何生异?!”
周晔上前,一把攥着曹镤,宝剑已经压在了脖颈上:“哼,撮尔小国,言而无信!明明说好双方罢兵,为何趁我军松懈偷袭!”
曹镤不知实情,郁闷得要死,偷袭?那也不是我干的啊!
田寓、赵赫煊也脸色灰白,赶紧跪下求情:“周将军,能否把话说明白些?也让我等死个明白!”
林仁肇上前阻拦,让三人起来,冷峻地说:“潘崇彻本已经准备好投降事宜,谁知雄州来了个伍彦柔,他撺掇薛宗岳开战,如今双方对垒、各有伤亡,三位,本将已无退路,而你们也没有活路了。”
三人一听,感觉自己括约肌都松弛了。
突然间,曹镤灵光一闪,急忙问道:“林将军,端王可也来到了雄州?”
端王刘守节,南汉皇帝刘鋹的嫡长子,唯一的太子人选。
伍彦柔是番禺镇卫使,而番禺镇卫军的最高统领,就是刘守节。
“刘守节也在雄州。”
得到确切答案之后,曹镤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汗说道:“林将军,事情或有挽回余地,端王宅心仁厚,在下与之相熟,愿意写书信劝解!”
避重就轻!
林仁肇早就打探清楚,刘守节前往雄州,表面上是增援,实则是为了制约潘崇彻、黄损,这两个人背后是端王刘弘操。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皇叔,这情景是否很熟悉?
没错,两人的矛盾,与南唐文献太子李弘冀与“皇太帝”李景遂一样,归根结底是“皇位之争”。
截至目前,经历过多轮明示、暗示,曹镤等人已经对“潘崇彻投降”深信不疑,林仁肇要做的事情,就是“开闸放狗”。
你们自己去咬吧!
林仁肇假装为难,在帅帐中踱步,周晔、宋旸配合的也不错,一直不怀好意地盯着三人,时不时抚摸一下自己的宝剑。
“曹镇卫,写信,我看就不必了吧!”
曹镤心脏狂跳一下,完了,自己必然要噶!
谁知,林仁肇话锋一转,说道:“多日相处,在下相信曹镇卫的为人,决议放你先回雄州,面见端王,将事情说个清楚,如何?”
还如何,太好了!
曹镤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结结巴巴:“林将军,此话,当真……当真!”
周晔上前,“急切阻拦”道:“将帅不可,两军开战在即,岂能放虎归山?”
虎?是够虎的。
“无须多言,本帅心意已决,此举是为了两国百姓,何必要生灵涂炭!”
周晔无奈,愤恨地看了一眼曹镤。
“不过——”林仁肇话锋一转,“田、赵二位,还要留下来,等到龚慎仪前来,再交换人质,如何?”
曹镤点头若啄木鸟,田、赵两人肺都要气炸了,可是当面又不好内讧,就用埋怨与祈求的眼神看着曹镤。
田赵二人:曹老大,你可要想着点兄弟啊!
曹镤:放心,你们要是死了,那就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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