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宫墙,陈十一进出几次。
这一次,是来这里做主人的。
她望着宫墙壁垒,高深长厚,无边无际般蔓延,确是这世间权力的巅峰。
原是旷野无边,现是规矩方圆。
以前的随心所欲,现在的随心所欲,是这一道道宫墙隔了开来,由向往变成了自持。
她的宫殿是坤宁殿,殿内分正殿,还有东西配殿,正殿修缮得富丽堂皇,却又带着隐隐的威严和震慑。
裴珞疏扶着她,把她安置在主位之上。
他笑意盈盈,看着陈十一很是欢喜。
“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
陈十一笑着点头。
“好。”
裴珞疏在她面前蹲下身,牵着她的手,仰望着她。
“我等会要去前面忙,你先在这里歇着,晚膳你等着我来用。你刚进宫,担心你有点不习惯,不过你要懂得,你是这里的主人,所有人都必须听你的,你只管安排人就是, 想要什么只管吩咐,明白吗?”
陈十一抿嘴笑了。
“你这个样子,倒是在教小孩。”
裴珞疏捏了捏她的鼻子。
“可不是怕你磕着碰着了。”
陈十一推了推他。
“你快去忙吧。”
“好。”
坤宁宫的陈十一很忙,忙着裁衣绣凤,雕金制簪,习礼节,熟宫规…
从凌晨忙到黄昏,陈十一有时觉得自己是不是比裴珞疏还要忙些。
毕竟,他偶尔还抽出时间过来瞧自己一眼。
不过,他倒是越来越憔悴了。
晚间烛火中,陈十一捧着裴珞疏的脸端详了许久,甚是担忧。
“你瘦了许多?”
裴珞疏抓过她的手,顺势把陈十一搂进怀里。
“嗯,刚登基,很多事情都要仔细斟酌再斟酌,费神得厉害。”
“什么事情?”
裴珞疏笑了笑,没说话。
陈十一哦了一声。
“对,宫规上有讲,后宫不得干政。”
裴珞疏低声笑了。
“你只管干涉我就行。”
陈十一和他笑闹了会,就去给他取了泡好的参茶来,转身返回来时,他已经靠在床沿上闭眼睡着了。
白瓷碗里的黄汤还在冒着丝丝热气,陈十一端着参汤的手,停了良久。
她把瓷碗放置在外间的桌上,转身回到寝房,给他褪了素袍,轻轻地将他放平在床榻之上。
放下了床幔,她将参汤瓷碗端了出去,交给了内侍。
门外,是一直跟着裴珞疏身边的内侍,名唤李淮海,贴身跟着裴珞疏,最是会伺候人。
陈十一轻声说道。
“李公公,他平日处理事务繁忙,你御前伺候时记得常提醒他吃些东西,喝盏参茶,否则他一准是要忘了的。”
李淮海恭敬行礼道。
“回禀娘娘,奴才定会尽心伺候陛下。”
“嗯。”
陈十一回了寝殿,深思了许久。
他平时无论再怎么忙,每顿饭都是要陪着自己用,从不落下。
而且他吃饭胃口也很好,从不挑食。
那就是朝政上的事情让他烦忧不已。
以前,在江州处理事务,就算再忙,也不会如此耗费精力。
想来前朝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是什么事呢?
自裴珞疏登基以来,已二月有余。
册封大典的事宜全部已准备妥当,但,她那件由八十八个绣娘同时绣制的凤袍,一直未曾穿在身上。
自从入了宫,宫内,都是裴珞疏的人,她两耳都未闻宫外事,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裴珞疏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可见,外面发生那件让他疲累得倒头就能入睡的事,一定就是她的事。
次日,裴珞疏连午膳都没有同她一起。
她知道,前朝一定出事了。
而且出的事还不小。
紫宸殿,朝堂冷肃,大多数人都垂头低眸,只有少部分人在与当今的圣上据理力争。
冕旒之下,裴珞疏以往温润的脸,此刻眉眼凌厉,气势慑人。
“诸位几次三番阻朕下旨为皇后行册封典礼,究竟是为何?”
“陈氏不配后位,望陛下三思。”
“她乃朕的结发妻子,立她为后,这是朕的家事。”
“陛下乃国主,立主后也为国事,草率不得。”
裴珞疏冷厉道。
“如你所言,你觉得何人才能配得上一国后位?”
“自然是德才兼备,恭孝贤淑,品性良好且身世清白的女子。”
“朕的结发妻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陛下,陈氏曾经入过贱籍,就凭这点,陈氏就不能被册封。”
“贱籍?先祖曾行乞于北望,莫相旧衣褴褛,被庶民救于陌上,你想说的是这些吗?”
“下官并非是这个意思。”
裴珞疏冷厉地说道。
“英雄不问出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江山社稷,要的就是这般身怀本领之人,而不是凭着谁身份贵重,便将他人踩于脚下。”
“只是陈氏行事粗鄙,不堪为天下国母之表率。”
“行事粗鄙?朕看你口舌生是非,还是拔了比较好。”
旁边的一位留着山羊胡的官员连忙劝道。
“陛下三思,陈氏自小生在山野,小门小户的见识,如何能胜任一国之母之位,后宫不宁,则江山社稷不宁,兹事体大,还望陛下仔细斟酌。”
“小门小户的见识?殷卿,何为小门小户的见识?”
“只顾自身利益,不识大体,置他人或整个江山社稷于不顾,自然就是小门小户。”
“朕的结发妻子,西北大雪赠军粮,江州洪水自赠白银挖沟渠,原州新海航线的开辟,抵御古罗外邦侵入大邺勇撞敌船,你说这是小门小户的见识?”
裴珞疏猛地站起身,厉声道。
“在场的诸位,皆为男儿,且问,尔等之中,有几人能做到如此,难道,是你们自愧不如,不甘心屈居于一个女子名下,为了颜面,才大肆阻止这等有勇有谋的女子成为一国之后?”
裴珞疏嘴角冷笑一声。
“你们自惭形秽,却因她是女子,便百般诋毁,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场上顿时无声,只留得轻微的呼吸在紫宸大殿之上。
忽然,又有一官员站了出来。
“后宫之人,需繁衍子嗣,隆兴社稷,陈氏不能生养,故,不能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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