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城望江楼内,没了晚辈打扰又重新开始每日醉生梦死的轩辕策站在窗边摇头晃脑,突然眼神一凛,走回到床榻边,从床下摸出一只八重宝函,取出珍藏多年的几枚泛青铜钱,握在手中轻轻摇动。
将几枚铜钱平铺在桌上,轩辕策失声叫道:“好小子,窃国之贼,其心可诛!”怒不可遏,打算冲下楼去,可刚到楼梯口,轩辕策却猛然惊醒,随即神色如常,自顾自说道:“窃国之贼又如何?这天下归属与老夫何干,我只管游戏人间,一把年纪了,还操甚心。”之后默默走到窗边,拿起一坛酒,一饮而尽,带着醉意沉吟道:“柳公仰啊柳公仰,你虽悟性极高,可你这身本事说到底也是由空山和老夫那位弟子郭元所传,只希望你能吃水不忘挖井人,记得他们的好才是。”
随后又冷笑道:“至于陈雄你,有这样一个潜在的对手,真是你楚国之不幸,老夫就算发现了这柳公仰,也不会好意提醒你,之后的天下归属,此人正是关键人物,就看老夫那个徒儿何事才能真正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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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师城外,虽说司空厉已答应前去营救卢怀远,但陆武至今下落不明,作为好兄弟的郑卫一脸焦急,本想着带领一标兄弟外出找寻,可据郎全所言,陆武为了掩护其他人安全返回,自己带着一众梁军往南方去了,南方正是雍凉主战场,再往南去,便是梁国境内,危机重重,一标人若是遇上梁国大军,与以卵击石无异,百师城内守军也要随时待命支援雍州百里将军大军,实在无法分兵出来,与癸字骑一同前去营救,郑卫只能守在城门外干着急,希冀着奇迹发生。
正当郑卫翘首以盼之时,见到远处一个消瘦的身影背着一人,朝着城门一步一步走来。郑卫定睛一看,背后背着那人正是卢怀远!郑卫快步上前,将卢怀远接过,看着那背着卢怀远一路返回的小姑娘,微微错愕,正是当日在花满楼内有过一面之缘的卫兰。
郑卫将卢怀远背在身后,腾不出手来,只得躬身谢道:“多谢姑娘大恩,飞隼营癸字骑标长郑卫在此谢过,日后姑娘若是遇上难事,只管差人来通报一声,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癸字骑上下绝无怨言,必鼎力相助!”
卫兰揉了揉生疼的肩膀,她本就是剑修,且不以根骨见长,一路背着卢怀远返回百师城,浑身像是要散架了一般,闻言摆了摆手,说道:“你不用谢我,是司空前辈救的他,本姑娘不过是受司空前辈之托,将他送回来罢了。”
郑卫却是说道:“即便如此,姑娘大义,郑某也没齿难忘,我与卢兄弟情同手足,他的命便是我的命,今日起,郑卫欠姑娘一条命,还请姑娘先入城歇息一阵。”
卫兰点了点头,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卢怀远问起,也打算等到他转醒后问个明白,便跟着郑卫一同,走进百师城内。
卢怀远这次一人独战严峰麾下近三千骑军,真元耗损极大,且身中数刀,外伤极重,尤其是后背被偷袭砍出的那道伤口,深可见骨,好在司空厉已替其止住了伤势,外伤易治,但内伤难医,好在司空厉内力深厚,替卢怀远封住了心脉,不让气血倒流,这才勉强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飞隼营作为楚国第一流的骑军,地位尊荣,城中守将更是得到司空厉授意,无论如何也要治好卢怀远,可一群郎中,如何治得好这真气损耗过度的内伤,好在卫兰略通医术,将账内郎中请了出去,又列出一剂药方让郑卫帮忙买来,自己则守在卢怀远床边,御起飞剑,在其周身环绕飞旋。
卢怀远之所以内伤如此之重,一来面对三千骑军,真元损耗巨大,但更重要的,是为了能一举斩杀严峰,而使出了曹邛在其体内留下的三道剑气之一,原本按照曹邛的打算,在卢怀远体内埋下三道剑气,既是为了能让这位弟子在遇到生死攸关的境地时能有保命的手段,更是为了限制卢怀远一身修为,此子武学天赋不俗,且自幼便得到曹邛和凌霄云先后两位天下第一的倾囊相授,武道修为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可卢怀远性子向来冲动,曹邛担心这个徒弟修为提升太快,根基不稳,万一遇上绝世高手,自己不在人世后,凌霄云又有妻女需要照顾,无法全心关注到卢怀远,这才以三道剑气压制卢怀远修为,不让其提升太快,也好为以后打下牢固的基础。按照曹邛原本的打算,这三道保命剑气,会在卢怀远何时进入一等境界后才会有机会使出,没想到这个不省心的徒弟刚刚加入楚军没多久,就接连遇到两次生死战,第一次有司空厉及时援手,并未动用那些剑气,可第二战敌众我寡,兵力差距实在太大,对手又是梁国铁骑,战力远非部落军可比,卢怀远被迫无奈,只得使出剑气保命,可也因未入一等境,修为不济,遭到剑气反噬,这才受了严重的内伤。
而卫兰作为拥有独特天赋的剑道天才,对于剑气感悟当世无人能及,如今要做的,是要用独到手法将卢怀远体内残留的浩然剑气抽丝剥茧,慢慢剥离出来,一旦剑气捋顺,卢怀远自然会转醒。而卫兰之所以愿意出手相助,一来卢怀远是曹邛唯一亲传弟子,二来如今卢怀远体内的残余剑气,已让卫兰受益匪浅,若能从卢怀远口中问出更多有关浩然剑气的消息,对于自己以后剑道修行大有裨益。
可卫兰剑道天赋虽高,却也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浩然剑气的奥妙,手法稍显稚嫩,不多时已是香汗淋漓,好在经过多次推演之后,终于摸清其中门道,下手越来越熟练。
正当此时,郑卫跑遍百师城内所有药铺,终于将卫兰那张药方上的药材全都买了回来,见到卫兰头顶雾气蒸腾,床上的卢怀远面色转为红润,一颗悬在心口的大石终于松了下来。
卫兰听到动静,头也不抬道:“本姑娘这张药方上的药材都是滋补元气的,你先熬制出来,本姑娘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些事只能你去做。”
郑卫点了点头,转身出去熬药。半个时辰后,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卫兰此时也已大功告成,示意郑卫将药喂给卢怀远服下,又过了一会,卢怀远悠悠转醒。
郑卫大喜过望,抱拳道:“姑娘手段高明,郑某佩服。”
卫兰性子冷淡,误将郑卫当做是烟花之地的常客,自然对其没有好脸色,冷声道:“本姑娘不想听你拍马屁,你先退下,这位卢公子此时还虚弱的很,需要静修,莫要让旁人打扰他。”
郑卫哪敢得罪这位卢怀远的救命恩人,轻声叮嘱道:“怀远,我就在帐外守着,有事叫我一声便是。”
卢怀远点了点头,感激道:“有劳郑兄了。”
郑卫摆了摆手:“你我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要谢就谢这位卫姑娘,是她将你救回来的。”
卢怀远只记得当时使出一道剑气,将一众梁军拦腰斩断,之后浑身酥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面对剩下梁军的围攻,已闭目待死,之后只记得司空厉拍马赶到,救了自己一名,至于为何会是卫兰将自己送回百师城,一概不知,但仍是挣着爬起身来,对着卫兰谢道:“卫姑娘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对于郑卫,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卫兰对于卢怀远的感谢,破天荒的有些娇羞,红着脸说道:“卢公子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见卢怀远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卫兰娇声道:“卢公子大伤出愈,还是要多加休息才是,切记短期之内,不可再使用内力,不然根骨受损,对于日后武道修行百害而无一利。有我在此守候,你只管放心休息便是。”
卢怀远不忍拒绝卫兰好意,便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与卫兰不过才见了三次面,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可有卫兰守在身边,却觉得十分安心,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听着卢怀远那细微的喊声,卫兰会心一笑,胳膊撑在床边,就这么肆无忌惮盯着卢怀远,心道:“这位公子生的可真俊。”
雍、凉战事焦灼,李剑率领的梁国大军仍在紧锣密鼓的持续攻城,双方后手也在尽数赶往这主战场,司空厉在救下卢怀远后,马不停蹄,赶往白象城支援百里劲,对于楚国大军而言,军神是否亲临战场,天壤之别,只要有司空厉在,前线将士们必定士气大涨,正如梁国军中有李剑亲自披甲挂帅一般,而楚国大军也从各城出发,共同驰援百师城。而梁国方面,樊于虎的三万精骑奇袭赤龙城,也将成为此战一个胜负手,一旦赶在楚国大军之前攻下赤龙城,便可前后夹击,断了白象城中楚国大军和其余城池之间的联系。兵贵神速,如今就看哪一方能更快抵达战场了。
眼看赤龙城近在眼前,可严峰率领的三千人马却迟迟没有归队,樊于虎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下令全军原地休整,再等上半个时辰,之后不管严峰有没有回来,都将率军攻占赤龙城。
虽说雍、凉战事吃紧,但飞隼营作为斥候军,如今的作用已微乎其微,况且癸字骑一标人马太少,就算骑卒战力再强,遇上成制的敌人,仍如以卵击石一般,胜算不大,且斥候军培养过程漫长,死一人便少一人,又与大军配合度不高,故而飞隼营所有骑卒均被留在百师城内。不能参与前线作战,郑卫对于找回陆武的想法越发迫切,时间耽搁的越久,也就意味着陆武生还的几率越小,可百师城如今除去留守的少许将士外,其余兵马都赶往雍州,实在无法分兵协助找人,况且在城外寻人,与大海捞针无异,郑卫无法,只得每日抽出两个时辰,和癸字骑其余弟兄们偷偷溜出城去,就在百师城和金狼城附近一带寻找陆武的踪迹。
可天不遂人愿,接连找了两日,仍是没有发现陆武下落,郑卫心中一凉,明白这位老友已是凶多吉少,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日不得陆武下落,便找一日。
而这几日里,卫兰几乎终日守在卢怀远身边,后者每次醒过来,总能见到卫兰含情脉脉看着自己。卢怀远还记得二人初见之时,卫兰误将自己当做登徒子,对自己怒目相向,可这次不知为何,这卫姑娘好似转了性一般,让卢怀远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只当她是少女心性,喜怒无常,并未放在心上。
有了卫兰悉心照顾,加上卢怀远大小练就的强悍体魄,两日之后便可下地行走,在营中闲逛,卫兰就在一旁默默跟着,也不说话。营中老卒听说了卢怀远的英雄事迹,对这位刚刚加入飞隼营不久的年轻骑卒也是刮目相看,楚人历来尚武,楚国朝堂更是一向重武抑文,对于楚国将士而言,资历、年龄、家世、背景都是次要,唯有实打实的军功才能令人信服。而飞隼营两次任务,年纪轻轻的卢怀远斩杀敌军超过千骑,论军功,便是校尉也做的,这样一位军功卓越的后起之秀,自然在军中备受追捧,甚至有人将卢怀远视为军神传人,更是以后梁国军伍中流砥柱的不二人选。
凡卢怀远所到之处,皆有老卒主动问好,更有稍加熟悉者,看着卢怀远身后的卫兰,笑意玩味,打趣道:“卢副标好福气。”
卢怀远心中大惊,生怕卫兰听到这些调笑后大怒,对这些袍泽大打出手,可不知为何,自打这次见面之后,卫兰真好似转了性一般,对于这些无伤大雅的调笑,也不气恼,只是红着脸,眼波流转,看着自己。
这一日,回到帐中的卢怀远终于忍不住,问道:“卫姑娘,这几日有劳你照顾,如今在下已近痊愈,姑娘若是有事,大可自行离去,不必再守着在下。”
卫兰脸色一沉,冷声道:“卢公子是讨厌我,要赶我走么?”
卢怀远忙解释道:“怎么会呢,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我有大恩,在下怎会讨厌你呢。”
卫兰娇声道:“既然不讨厌我,那你可是喜欢我?”
面对如此直白的问话,卢怀远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在下与姑娘不过见了三次面,何来喜欢一说,难不成姑娘会对在下一见倾心么?”
岂料卫兰却是郑重其事点了点头:“为何不会?本姑娘在心中早已将你当做是意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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