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大太监要带自己回玉祥殿,裴若雪赶忙拒绝。
她实在不想这个样子让嘉贵妃看到,怕是会惹得她更为不喜。
为了打消大太监的疑虑,强撑着找道:“谢公公体恤,民女没有什么大碍。”
晋安帝看出她的抗拒,目光落在她的脚腕,沉声道:“你不必害怕,朕同你一起。”
说着,招来两个小太监,用软轿将裴若雪抬了回去。
殿内青烟袅袅,嘉贵妃正在榻上小憩。听见通传晋安帝进了殿,连忙起身相迎。
在看到被两个宫婢扶着的裴若雪时,瞳孔骤缩,险些失态。
好在她很快隐下了心中的惊诧,向晋安帝行了礼,又伸手扶着裴若雪坐下:“这是怎么了?”
嘉贵妃手指上的护甲十分尖利,贴着皮肉划过让人头皮发麻。
裴若雪一动也不敢动,有些局促的低着头:“下石阶时不小心扭了脚。”
“怎么这般不小心。”嘉贵妃皱眉,唤来殿内伺候的掌事姑姑,让她宣太医进宫。
晋安帝却开口说道:“不必了,朕已经宣了院正觐见。”
一个小小的扭伤哪里用得上院正?
嘉贵妃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脸上却露出温柔的笑意:“还是陛下想的周到。”
晋安帝坐在上首,从他的方向正好能看见裴若雪嫩白的侧脸。
她垂下眼睛,睫毛抖动的厉害。乌压压的头发堆在肩头,更显得脸儿精致小巧。
鼻尖一颗小小的黑痣,添了几丝寻常女子没有的俏媚。
这样看,几乎与记忆里那道身影渐渐重叠。
晋安帝眸色转深,手指无意识的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默半晌,突然问道:“裴姑娘可有婚配。”
嘉贵妃悚然一惊,愕然的看向晋安帝。
却见他眼神灼灼的望着裴若雪,眼中没有长辈对着晚辈的关切,也没有上位者的睥睨。
有的,只是男人对女人浓稠的欲念。
当初裴若雪进宫,见她第一眼,嘉贵妃下意识的念头就是,这张脸绝不能让晋安帝看见。
人人都道嘉府的大姑娘与二皇子青梅竹马,谁又能知道当时的二皇子心仪的明明是嘉府那个怯懦胆小的三姑娘呢。
为了不嫁给晋安帝,嘉容设计当众坏了自己名声,更是远嫁到千里之外的裴府。
彻底绝了晋安帝的念头。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嘉贵妃知道晋安帝时常透着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晋安帝喜欢唱戏,她便陪他演好这场戏。
名利,权势,甚至自己以后还能爬到更高的位置。
那点夹杂着利用的情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裴若雪实在太像嘉容了。
嘉贵妃原本想着尽快将她嫁出去,哪知道入京第二日就让她撞见了晋安帝。
时也,命也。
如今整个后宫除了太子谢英,就只剩下阿辞。若是让裴若雪入了后宫,依着这个架势得宠不在话下。
届时运道再差一些,让她诞下皇子。恐怕太子都要受他威胁。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嘉贵妃心里纷乱一团,还未想好该如何回答,就听见裴若雪含羞带怯的回道:“禀陛下,民女与宴王殿下两情相悦,还望陛下成全。”
裴若雪长得貌美,在裴府时前来提亲之人就险些将门槛踏破。
她太熟悉晋安帝落在身上的目光,和问出这句话代表的意思是什么。
并为此感觉到心惊和恶心。
晋帝年近四十,虽保养得宜到底和意气风发的谢宴辞比不得。
而且她确实心仪谢宴辞多年,借着这个机会说出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晋安帝的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眼底郁郁沉沉像是能看透人心。
他并没有回答裴若雪的话,而是看向嘉贵妃,声音淡淡:“爱妃如何看?”
还能如何看。
她太了解晋安帝,就算此时应下了,他也会随意寻个理由驳回去。
何必自取其辱。
而且,裴若雪现在说与谢宴辞两情相悦实在是让她膈应。
一个被晋安帝惦记的人,岂能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
这不是给谢宴辞招祸么。
嘉贵妃神色复杂的看裴若雪一眼,勾起红唇笑道:“万事皆绕不出一个缘字,即是有缘何必急于一时。阿辞出京在即,也不好这个时候让他分心,还是等他回来再说罢。”
晋安帝颇为意外的看了嘉贵妃一眼,以为她会一口应承下来。
到底面色稍缓,眸底积压的阴郁也散了干净。
“那便等宴王回来再说罢。”
他又坐着说了会话,离开时,将悬挂在腰间的玉佩解下来给了裴若雪。
“朕与你母亲乃是旧识,这快玉佩便赠予你。见了玉佩如同见朕,想来这京中无人敢欺你。”
那玉佩乃是一块雪白的暖玉,婴儿手掌大小。一面雕刻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龙,一面则是一个福字。
裴若雪本不想要,可听到皇帝的最后一句话又改变了主意。
忙诚惶诚恐的接过,本想磕头谢恩,被候在一旁的大太监极为有眼色的阻止。
对于裴若雪的识趣,晋安帝很满意。
毫不避讳的拍了拍她的手,起驾离开。
玉祥殿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几声急促的呼吸。
裴若雪怯怯的将刚得的玉佩双手捧着递到嘉贵妃面前:“姨母,这玉佩我不能要,还是你收着罢。”
“陛下赏赐给你的,本宫要着做什么。”
炉子里的花瓣已经化为缕缕幽香,白色的灰烬沉没在炉底。旁边架子上放置的一盆天竺葵开的极为娇艳。
嘉贵妃伸出手指扯下一朵,在掌心揉得花瓣凌乱,才将它投进炉中:“既是给你的便好好收着,只是你需记着君恩难测,任何东西都有它需要付出的代价。”
裴若雪心头一震,讪讪的将玉佩收了回来。她小心的觑着嘉贵妃的神色,轻咬唇瓣有些踌躇。
不知道该不该问一问,刚才所说之事。
嘉贵妃是她的姨母,该是同意自己与表哥在一起的罢。
还是再等等,不必急于一时。
裴若雪摩擦着手里的玉佩,眸光微动。
有了这个东西,若是做了惹怒表哥之事,应该也能全身而退的吧……
弯月如钩,静静的挂在树梢枝头。夜风轻拂而过,修竹随风摇曳。
已近十月,天气依旧炎热。
虽然屋子里放了冰盆,沐浴完躺在榻上身上依旧黏糊的狠。
姜稚索性坐在花窗旁,就着烛光看手里的话本子。
“姑娘只许看一会儿,仔细伤了眼睛。”春桃拿着一盘刚洗净的梨进了房,看见姜稚又捧着话本子看得痴迷,微微摇了摇头,拔了头上的新簪子将灯芯拨亮了一些。
“春桃,这话本子是从姜府带过来的么,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在姜府的时候,隔三差五的姜稚就会差春桃出府挑上一本。
她看书仔细,速度也就慢一些,一本能看上一两个月。
所以每本书的内容都记的清清楚楚。
自嫁进王府来,还从未让春桃出过府,可手里的这本书却是从来都没有看过的。
姜稚怕时间久了记岔了,前前后后翻了几遍,确定手里的书以前从未见过。
“姑娘手里的书是奴婢在偏房寻到的。”
“偏房?”姜稚狐疑。
那间房原本是丫头们晚上守夜歇息的地方,姜稚嫁来后,谢宴辞便把它改成了书房。
里边放置着桌案书架和一张长榻。
平日里,谢宴辞便在里面处理公务,满满当当的都是他的东西。
姜稚平日里也不进去,只让春桃每日去打扫一遭。
现在听她说话本子是从耳房里看到的,自然有些意外。
她实在是相像不出谢宴辞看话本子的样子,未免也太过惊悚了。
“奴婢瞧着书架上还有许多,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姜稚心中一动,转念又有些担心。
若是里面放置了自己不该看或者不该碰的东西,会不会惹得谢宴辞生气。
上一世嫁给陆喻州后,她曾无意进过他的书房。惹得陆喻州大发雷霆,还将足足足炖了两个时辰的鸡汤全数泼到了她的手上。
那鸡汤上面浮着一层油沫,盖住了汤的热气。虽然盛出来在碗里放了一盏茶的功夫,依旧滚烫不已。
将她的手烫得起了一溜的水泡,足足养了两个月才好。
想到那火急火燎的痛意,心中刚起的一点意动马上就消散了个干净。
“罢了,不必去了。只是你需记得,日后再不许再将里面的东西随意拿出来了。”
春桃不解,为何姜稚总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害怕与人交心。
那满架子的话本子难道不是宴王用来讨好自家姑娘的?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春桃还是闷闷的回了个:“是。”
廊下的花儿依旧在月色里开的热烈,香气扑鼻。夜风吹过,花影重重。
就在这时,姜稚听见一声微弱的猫叫。
她停下步子,疑心自己听错了。
等了几息,声音果然又响了起来,这回像是离她近了一些。
姜稚侧着耳朵去听,一开始以为有猫藏在院子里,可辨着方位又不是。
猫叫声断断续续,而且听着十分稚嫩像是才几月大的小奶猫。
这让姜稚心里有了一丝焦虑。
王府里守卫重重,若是误打误撞跑进来的野猫,落在别人手里也是一个死字。
这让姜稚心里十分不舒服。
她听的更仔细了一些,等小猫又叫了三声,她终于确定声音是从偏房里传出来的。
有幼猫跑进了谢宴辞的书房?
书房里放置着他平日里要看的书籍和与别人往来的书信。
若是被小猫撕毁或着弄脏后果不堪设想。
再顾不得许多,姜稚提着灯进了偏房。
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心腹大丫鬟偷偷的退了出去,顺手还关上了门。
偏房里的书案上放置着两个烛台。
姜稚将蜡烛点亮,在暖黄的烛光里看清了偏房的样子。
布置的很是简洁。
书案上放着一沓宣纸,有的字只写了一半。墨迹肆意潇洒铁画银钩,同它的主人一样放浪形骸。
靠着墙的是两排书柜,放满了各式书籍,靠近一些便会闻到扑鼻的墨香。
书案几步远便是一张长榻,铺着厚厚的锦缎,最惹眼的就是一个鹅黄的迎枕。
正是她当初留在姜府的那个,却不知什么时候被谢宴辞带了回来。
这一打量,还真让姜稚发现了不少东西。
书案上的端石山水图砚,和一个古铜香炉花瓶。甚至是悬在花窗上绘着仕女图的青竹帘,都是她留在姜府的房中之物。
谢宴辞难道将她的闺房搬空了不成?
姜稚哭笑不得,又觉得这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声猫叫从案桌下清晰的传了出来。
姜稚拿着烛台蹲下身子,果然见桌底蜷缩着一只小猫。
那猫儿浑身雪白,背上却有着一块黄色的斑纹。看清楚后,姜稚愣了愣。
这猫儿怎么和她上辈子养过的那只猫长的一模一样?
或许是察觉到光亮,狸猫喵喵叫着钻了出来。怕它又乱跑,姜稚忙放下烛台,伸手将狸猫搂在了怀里。
狸猫很是亲人,拿头蹭她的手心。
姜稚满腹疑虑的将狸猫放在了桌案上,就着烛光细细的打量。
越打量心里的疑问更多,这只狸猫还真的和上一世那只相同。
姜稚记得谢宴辞说过的,狸猫是蕃邦送来的贡品。拢共才两只,都在宫里。
现在怎么会出现在王府?
难道是他从宫里偷回来的?
姜稚无语凝噎,想到别人丢了猫的模样,又有些想笑。
她伸出手点了点狸猫湿润的鼻子,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有了一丝轻巧的笑意。
狸猫拿尾巴扫了扫她的指尖,看到悬在笔挂上的几支上好的狼毫,顿时被它吸引用爪子扒拉起来。
姜稚怕把笔挂碰坏,用手去笔挂移开。岂料狸猫跳了起来,脚下用力将两本书蹬的掉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将姜稚都吓了一跳。
她赶紧弯下身子去捡,却见地上躺着两本书。
一本是清心录。
一本姜稚很是熟悉。
正是她寻破了脑袋也找不到的秘戏图!
意识到了什么,姜稚脑子“嗡”的一下,懵了。
她颤颤巍巍的将秘戏图翻来,却见让人面红心跳的小人打架图旁边还被人用朱笔写了注解。
有的是可行,有的是极好,有的是需得仔细研究。
甚至有一页被人画了大大的叉。
姜稚记得,这一页的内容她曾和谢宴辞一起浅浅探讨过。
最后因为她喊疼,而无疾而终。
姜稚舔了舔嘴唇,只觉得手上的册子烫手无比,花花绿绿的小人炫得她头昏眼花。
正准备将书掩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她身后伸了出来压在了书页上。
有人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带着微醺格外撩人:“不好,被只只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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