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了!
县衙门口围观的六合县百姓,都是精神一振。
就更别说公堂上的两家苦主,虽然被衙役们拉拽搂抱着,却还是奋力挣扎,想要扑过去把此人碎尸万段,给自家可怜的孩子报仇。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县衙上端坐的周康宁身上。
刚才推说凶手抓不到,说什么只要抓到凶手,就第一时间升堂审案。
现在,峰回路转,凶徒已经落网。
经过双方亲属的辨认,此人正是杀害两个人的凶徒,甚至到了公堂上,气焰仍然十分嚣张,并没有流露出软弱的神态。
啪!
只见县衙上周康宁将惊堂木一拍,神色凛然,目光落在凶徒身上,沉声喝道:“堂下所跪何人?”
哼!
那凶徒虽然心中不屑,却也知道现在已经犯了众怒,倘若离开县衙,保不齐会死得不明不白,倒不如借着姐夫的威势,牢牢吃死了这个胆小怕事的周县令,等风头过了,自然太平无事。
“草民,陆三通。”凶徒终于报出名字,顿时让县衙门口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互相询问着是否听过此人,是否六合县人士。
“大人……”六合县的幕僚沈文山神色微凛,连忙靠近知县周康宁的耳朵,低声道:“据我所知,胡相今年新纳的妾室,的确姓陆……这陆三通说的话,不像是假的。”
唔!
周康宁心中打了个突,愈发觉得棘手麻烦。
胡相,得罪不起。
但现在的民愤,也不能不去平息啊!
“陆三通!”周康宁硬着头皮,继续询问道:“本官问你,一个时辰之前,在六合县官道上与送亲的车队发生冲突,在争执中发生殴斗的,是不是你!”
哦?
秦枫冷眼旁观,只此一句,便泛起微微冷笑。
好一个周康宁。
还真是护定了这个杀人凶手!
一开口,就要把这个事情先定性成为斗殴,然后哪怕杀人的罪过不能推脱,也可以大大减轻罪责。
这番心思真是细腻,可惜没有用在正经地方!
果然,那陆三通虽然鲁莽,倒也不是蠢笨之辈,一听周康宁的话头,眼珠一转,就反应过来,立刻点头道:“大人明鉴!的确是草民与人发生殴斗,那厮欺人太甚,言语辱骂,我这才抽出……”
“陆三通!”周康宁忽然打断,厉声喝道:“你是说,是他先用马鞭抽打,你才在慌乱中举刀反抗,结果错手伤人?”
嘶!
还有这么办案的?
这下,不需要秦枫的敏锐,哪怕是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老百姓,也听出了其中的猫腻。
陆三通好像还糊涂着呢,但县太爷周大人可是清楚明白!
这一番话对答下来,说是审问,但实际上竟然是周康宁把案件的细节提示得明明白白,很多时候陆三通只是点点头,表示认可县太爷的“猜测”而已。
到后来,陆三通愈发明白这个周康宁的站位,十分放心,索性不再开口,任由周康宁一字一句,把案件的经过编造得合乎逻辑,他只需要点头认可,表示这正是当时案发的情况,半点没错。
无耻啊!
无耻!
秦枫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闹剧,看着目眦尽裂的苦主家属,看着敢怒不敢言的六合百姓……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七百年前。
正所谓抄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知县大人一句话,就能让一桩杀人命案,变成一件偶然发生的殴斗,哪怕殴斗也致人死命,但即便是在现代,过失伤人和故意杀人,量刑的标准都天差地远。
大明律上,也同样有相当大的差别区分。
周康宁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眼见得……周康宁愈发不管不顾,竟然引导着供词,不但说新郎官跟陆三通殴斗,甚至说殴斗的过程中,花轿里的新娘子出于护夫心切,也从轿子里钻出来一同参与斗殴,这才一同被“慌乱”的陆三通乱刀砍伤,伤重不治……
还说什么呢?
都已经无耻到这个份上了,真相还重要吗?
蓦地,秦枫感受到至少三道目光,狠狠落在自己身上!
徐鼎臣、徐多田、还有那个新郎官的老父亲……
秦枫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三道目光的含义。
显然,他们对于这个正在县衙上舌绽莲花,颠倒黑白的周康宁,已经不抱任何指望。
这桩血案,唯一的希望,只能是放在从近百里外赶到这里的秦枫身上。
尤其是徐家的两个人,虽然徐老头还有其他徐家人此刻还没到,但身为淳化县的百姓,对秦枫的崇拜和信任是毋庸置疑的。
也正是见到了这周康宁的无耻,徐鼎臣和徐多田才知道淳化县能拥有秦枫这样一个明察秋毫、秉公断案的父母官,是何等难能可贵。
这两年的时间,秦枫在淳化县断案无数,小到邻里纠纷,大的也有过人命官司,虽然秦枫凭借威望让每件案子都得到妥善处理,却也不见得涉案双方全都百分之百的满意。
可是现在看到周康宁……
唉!
只能是一声叹息!
再望向秦枫时,眼眸中的崇拜更是到了近乎狂热的地步。
他们相信,尽管在异地他乡,尽管在六合县的地盘上,既然秦大人来了,一定能还他们一个公道,一定能让这桩血案真相大白,而不是这周康宁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遮掩过去的。
用了并不长的时间,周康宁的“脏活”干完了。
身边侍奉的沈文山,非常熟练地将刚才的“口供”记录下来,墨汁还淋漓着,就拿到陆三通面前,请他确认。
说是口供,其实……这上面描述的东西,至少八成以上,都是周康宁的口述,而陆三通其人,只是点个头而已。
现在的确认,更是走个过场,陆三通很快就签字画押,他知道这位六合知县,一定能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因为他绝不敢得罪自己那个权势通天的姐夫。
哼!
真是麻烦!
不就是来了个小小的淳化知县么!
难道,淳化县县令,不是大明的官儿?
也无非是区区七品,跟他啰嗦什么?把姐夫的名头抬出来,还不把他吓得屁滚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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