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中午,应天府府衙,也就是以前的淳化县县衙,已经渐渐热闹起来。
很快,除了淳化县和刚刚死了县令的六合县之外,其余六县的父母官,都已经到了。
众人早就说过了那些寒暄的场面话,现在就只剩下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年轻的知府大人,今天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诸位,久等了!”
还好,没到中午的时候,从府衙后堂,终于传来清澈温和的声音,可谓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很自然地笑道:“本官昨日与百姓一同欢度除夕,闹得晚了些,一时贪睡……怠慢了各位,惭愧惭愧……”
嚯!
在场的六位知县,脸色都是微微变幻,纷纷低头,隐藏着眼眸中闪烁的复杂。
这,是下马威啊!
虽然也算是题中应有之义,但是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可以说头回见面就展露出相当的锐气,让人感觉到锋芒毕露,刺得身上极不舒服。
在官场上,更讲究“先敬罗衫后敬人”的道理,现在秦枫做了应天知府,他们作为秦枫的下属,先前甭管有没有过接触,都不再算数。
“哪里哪里!”
“秦大人客气了!”
“秦大人与民同乐,真是吾辈楷模!”
“我们也只是刚到,刚到而已。”
“恭祝大人新年吉祥,万事顺遂……”
“应天府有了秦大人做主,日后势必有不凡气象,此乃吾等的福分那!”
一照面,早就准备好的吉祥话,跟不要钱似的砸了过去。
当然,也的确不要钱。
六道目光一齐落在秦枫身上,仿佛想要一瞬间就把这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彻底看透。
但……
理所当然,只能失望。
秦枫没穿官服,没拿架子,只是穿了身最寻常的居家便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笑容可掬,出现在众人面前,似乎对面这些年龄最小的也超过他一倍岁数的官场老油条,都是亲近之极的熟人,压根不需要避讳什么。
“哈哈,大家太客气了!”秦枫摆了摆手,径自在一张太师椅上落座,随意笑道:“本官一直就觉得,这个新年拜年的规矩,有些不近人情,尤其是天气寒冷,大家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形式主义的东西,要不得啊,哈哈哈!”
呃!
这个话,没人敢随便接。
大家只是辛苦地维持着笑容,把没啥营养的吉祥话又念叨了几遍,虽然没有新意,好歹也让场面不至于尴尬。
但内心深处,每个人都在揣摩这个秦枫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上来,就暗藏锋芒,而且还特别点出他跟百姓站在一起,那自然是要提醒咱们,之前这个秦枫,是斗倒了当朝宰相胡惟庸的!
猜不透,根本猜不透!
众知县都是心中惴惴,尤其是之前跟秦枫有矛盾的马兆科等人,更加小心翼翼,唯恐被秋后算账,那可就糟了。
“大家都坐,坐啊,别客气,就跟到家一样。”
秦枫指了指散落在府衙正堂的几把椅子,似乎不打算把这些人请到里间。
众人心中的不安更盛了几分,但也不敢不给面子,只好苦着脸,半边屁股挨着椅子,但都不敢坐实,唯恐被秦枫挑到了仪态的毛病,转瞬就要祸事临头。
“诸位来得匆忙,本官也没准备什么……”秦枫愈发放松,甚至翘起了二郎腿,随意道:“要不,大家把常例银子交一下,然后各自回吧,走路快些,还能赶上午饭。”
啊?!
偌大的府衙正堂,霎时间鸦雀无声,六张黑脸,纷纷低垂眼帘,什么动静也不敢闹出来。
可是。
这个秦枫,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吧?
的确,拜年的时候,各县县令,对这位顶头上司,理应有一份孝敬,虽然不合规,但早就形成了潜规则,倒不见得是什么大钱,多少是一份意思。
要是没有这点意思,那可就太没意思了,知府大人可能在心里琢磨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未来的某天,或许就要对你不好意思一下,到时候你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但是这种事……基本上还不太能放到桌面上说。
按照往年,都是知府大人请一顿不错的宴席,宴席过后,要分别的时候,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或明或暗,递上这份孝敬,大家心照不宣,也就是了。
可是今年,换了秦枫这个年轻人做知府,不但宴席给免了,说是什么不要形式主义,但……要钱的时候,可一点也不手软啊!
这……
不是说这个秦枫,两袖清风,爱民如子么?
还真的是闻名不如见面!
或许现在升官已经满意,该到了捞钱的时候?
抑或是……已经有了足够的官声,现在不装了,摊牌了,当了好几年清官,也该享受享受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吧,现在秦枫公然伸手,众县令虽然短暂呆滞,但总不能装糊涂。
孝敬,还是要给的。
况且,早就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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