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
从黑暗处闪出一个人影,气息悠长,倘若没有特殊任务,毛骧大多数时候都是皇帝的贴身侍卫。
“安排一下,派人去应天府淳化县,把牢里的那个丛重,押到京城。”
朱元璋打定主意,便不再犹豫。
“遵旨!”毛骧领命,重新隐于暗处。
这点事,当然不需要锦衣卫都指挥使亲自出马,但因为是皇帝交办,不能怠慢,毛骧派遣的是锦衣卫同知伍九六,官居从三品,比应天知府秦枫还高了半级,而且因为是奉旨办事,那便是钦差。
伍九六出京,但被押入大牢的丛重,却还在做着安享晚年的美梦。
尽管,牢里的条件很差,阴暗潮湿,仅有的一床被子也是又湿又冷,在这初春乍暖还寒的时令,冻得丛重浑身骨头都像是钻进了寒风,仿佛三百多块骨头就没一块不疼的。
这鬼地方!
皇帝到底什么时候能看到秦大人的奏折文书……
丛重一天天苦捱日子,只盼皇帝快点御批,那么文书就正式生效,自己脱了官服,再把藏得隐蔽的几笔银子起出来,找个地方做个富家翁,再娶几房妾室……嘿嘿嘿!
这,全靠了秦大人的照顾啊!
一想到秦枫,丛重眼中射出感激莫名的神色,这真可以说是再造之恩了。
否则按照大明律的话,判他个斩监候都是应该的。
想不到这位秦大人年纪轻轻,却很懂人情世故,早知如此,我何必甘冒奇险写奏折告他,还不如在秦枫手下,继续做个太平县令,说不定还能多捞几笔。
草率了。
真是草率了啊!
忽地,从牢房甬道远处,传来脚步声。
丛重一愣。
又有人来了?
按理说这刚开春,各府各县都忙着春种,衙门里也都在为了县试府试的事情,紧锣密鼓地折腾,这个时候谁犯事儿入牢房?
总不会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同僚县令,跟自己走了一样的路……
呃!
都瞎了你们的狗眼!
秦大人,多好的人呐!
你们可别胡来,万一把秦大人惹烦了,连带着我都要吃挂落,那可就糟了。
“伍大人,这边请。”秦枫亲自陪同,毕竟伍九六论官职跟他平级,又是京城来人,礼数上不能缺了。
不过秦枫心里也是微微奇怪。
丛重,什么档次,也配这样的待遇?
自己那道奏折,老朱应该是已经看到了吧,所以才派人把他押去京城。
可是去做什么呢?
赦免是不可能的,不符合老朱性格。
难不成,要特意押去京城杀头,以儆效尤?
秦枫猜不到,不过倒也并不在意,只要老朱看到自己那份故意设计的奏折,这丛重就死定了,天王老子都救不活。
“秦大人,年轻有为,前途远大啊!”伍九六并非第一次见秦枫,但还是觉得他年轻得过分,又没有特异背景,竟然不知怎地就得了皇帝的青眼,一路飞黄腾达,竟然在这个年龄就位列四品知府,不得不说是个官场的异类。
“伍大人客气了。”花花轿子人抬人,两位高官保持着相当的客套,说话间就来到丛重的那间牢房,这里的潮湿气愈发重了,即便伍九六常去更恐怖的锦衣卫诏狱,也还是微微皱起眉头,不自觉地控制呼吸,不让那些污秽湿瘴的气息钻进鼻孔。
“啊!秦大人!还有……这位大人……下官、呃,草民丛重,拜见两位大人!”丛重自然也是眉眼通透,见秦枫跟此人并肩而来,虽然穿着便服,也不能怠慢了,只是心中打鼓,不知道是何吉凶。
“丛重。”秦枫淡淡道:“这位是锦衣卫同知伍大人,此番前来,乃是奉了圣上旨意,要调你去京城。”
啊?
丛重愣住,忽然有一种极端不妙的预感,从心中升起,难以遏制。
我,什么档次啊!
也配进京面圣?
别说现在已经被夺去官位,就算以前,也不过是个七品县令,距离皇帝那是隔了十万八千里,居然还劳动皇帝亲自降旨?
“秦大人,有劳了。”伍九六向秦枫点了点头,却不理会丛重惊骇的眼神,将手一挥,便有两个武功精湛的锦衣卫走入牢房,左右架住丛重的胳膊,把他拎小鸡一样拎了出来,也不用刻意戴什么枷锁,径直通过甬道,上了一辆早就准备好的囚车。
丛重没了。
秦枫看着神色惶恐的丛重,他早就没有了作为溧阳县令,神气活现的模样,目光死死望着秦枫,似乎还想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但又不敢开口嚷嚷。
秦枫不知道丛重会是什么死法,但他知道这必定是最后一眼。
或许还有很多人,期待着这最后一眼。
于是秦枫泛起微笑,忽然叫道:“伍大人请留步。”
嗯?
伍九六微愣,莫非这个别出心裁的年轻人,想要抗旨不成?
你圣眷再隆,也不能如此胡闹。
丛重却是大喜过望,脑袋欢喜得快要炸开,恨不得当场跪下来跟秦枫叫爹,感谢他在这个时候仍然愿意替自己说话。
那一万多两银子,就这么管用吗?
早知道,早知道我当时送十万两了!!
“秦大人,有事?”伍九六看着秦枫,心想你可不要自误。
“伍大人,秦某有个不情之请。”秦枫微笑道:“此地去往京城,有两条路径,咱们做臣子的,自然不敢误了陛下旨意,但能否请伍大人选择那条途径溧阳县的路线,毕竟这丛重曾是溧阳县父母官……”
哦,是这。
伍九六松了口气,这点小事没必要驳了秦枫面子,谁知道以后这年轻人成长到什么地步,就连自己顶头上司毛大人,都时常到淳化,跟这个秦枫混在一起呢。
于是,伍九六点了点头,笑道:“秦大人有心了,那这辆囚车,便取道溧阳县一行,再去往京城。”
“多谢伍大人赏面!”秦枫拱了拱手,目送伍九六亲自押着囚车,在车轮声中渐行渐远。
去溧阳县?
丛重先是一呆,不解其意,但毕竟也是做过十几年官的,脑子还没锈死,忽然间浑身一个激灵,哪怕在囚车中被死死卡住脖颈,还是不顾脖子被粗糙的囚车磨破,也要拼命回头望向秦枫,果然看到一抹讥诮的冷笑,宛若来自九幽地狱的恶鬼。
是他!
丛重在最后时刻,忽然明白了一切。
一切,都是这秦枫暗地操纵。
虽然不知道秦枫区区知府,怎么可能左右皇帝的想法和动作,但丛重知道,自己这次去京城,是要把命留在那里的了。
而溧阳县之行,不是他的告别,而是一场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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