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月。
11日。
周三。
哈拉尔·银血自石下要塞回到银血家族在马卡斯的别墅时,天色已经很晚。所有手中的工作相对无足轻重的仆人都在大门前迎接这位无冕之王的归来。
管家的身旁站着一名年幼的孩子,稚气的脸蛋上全是委屈与高兴。他是托纳尔·银血,银血家族这一代中唯一的男嗣。
哈拉尔笑眯眯的蹲下来,亲吻了一下儿子的小脸蛋。“您不能早点回来吗?”孩子拉扯着父亲的胡子,撒着娇。
“你知道的,我的孩子。”哈拉尔是一个精力充沛的诺德人,他身躯高大,肌肉虬结,像一名战士多过贵族,一双绿色的眼睛总是精光四射,仿佛岁月并没有让他臣服。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位银血家族的掌舵人已经60多了,人生已然走过大半。“这个城市需要我们,天际需要银血。”
然后他放开儿子,古井不波的望着管家。“让艾莉缇来书房见我。”
仆人和管家几乎是悄无声息但又井然有序的离开了。小托纳尔还想说什么,但是哈拉尔只是低下头看了他一眼,小托纳尔便立即恭谦有礼的弯了弯腰,然后跑开了。
书房。
哈拉尔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她永远像一朵朝露下绽放的金雀花,美丽但危险。精美的裙子裹不住那曼妙的身姿,源自于他的绿松石般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乎在委屈,为什么老父亲一回家,就把她叫过来责骂。
“我听说了。”哈拉尔漫不经心的整理着书案上的某些文件,某些私密的文件,头也不抬,“把你派出去的‘鸟儿’收回来。现阶段,任何麻烦都是不被允许的。”
艾莉缇·银血咬着牙,漂亮的指甲深深的刺入了掌心。“我不明白您说什么……”
“我不会再说第二遍。”哈拉尔平静的说道,“出去。”他把文件用腊封口,然后印上了银血家族的印记,似乎根本没有兴致去看一眼女儿。
艾莉缇·银血深吸一口气,拢了拢裙摆,转身离开。在即将握上银制的把手时,银血家族的掌舵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你的弟弟是家族唯一传承人,我不希望再听到你的任何抱怨。这一点,我也不会再重复第二遍。”
艾莉缇·银血的手指几乎要捏断那根做工精致的把手。但她没有回头,只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鸟儿早已离巢。她想道,他们不会回头。我也不会。
……,……
如今。
银血客栈。
一名农夫也许可以决定自己的作息时间,但作为矿工,他们都必须考虑明天起来要干活。那些大人物(甚至你可以直接说是安多家族)付钱让你工作,那么监工就决不允许你在第二天的时候迟到。
于是,明天还要早起的人们不情愿地纷纷离开了旅店。醉汉和商人也要么被抬出去,要么回到他们的房间。客栈开始变得空旷,最后音乐也停了。
侍女们开始整理乱糟糟的桌椅,收拾散落的酒杯,打扫地面。图尔卡甚至听到了其中一名侍女抱怨桌子和地板上泼了太多酒,还有太多碎片。旅店老板也在大声的驱赶不肯离开的客人和醉汉:打烊的时间到了,你们都给我滚回你们自己的烂窝去。
小罗迦图斯醉醺醺的走回房间,一头栽倒在那张不知多少人躺过的山羊皮和稻草充斥的床铺。他已经习惯了,图尔卡就像养尊处优的国王,他从不在床铺上睡觉。而每一天,小罗迦图斯都能看到他精神奕奕的样子。
“我喝太多麦芽酒了。”农夫之子含糊不清的说:“晚安,图尔卡。”
“晚安,罗迦图斯。”图尔卡·阿拉卡诺坐在靠近墙边的一张椅子上,让阴影淹没了他那高大的身躯。
然后,万物寂籁。
很久之后,整个银血客栈什么声音都没有。屋外的城市也变得安静起来。
当阴影笼罩大地,黑暗中行走的东西便开始活跃起来。两名刺客就像幽灵一般,绕过卫兵们巡逻的路线,熟练得仿佛演习过了无数遍。
黑暗不但给他们提供的天然的保护色,刺客们身上那黑色的斗篷与服饰很好的融入到了漆黑的夜色中,而释放了静默术的他们行走间几乎悄无声息,灵敏得就像一只捕食中的猫类。加上他们喝下了隐身药剂,即使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都未必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但作为一名业务水准高超的专业人员,他们还是不劳其烦的选择绕开光源和可能让他们暴露的环境。值得庆幸的是,马卡斯的人不喜欢养狗。虽然有,但相比庞大的城市,太少了。这些鼻子灵敏的家伙有可能透过隐身术,嗅到令它们不安的气味。然后它们会大吠起来,惊动无数的人。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顺利的来到银血客栈的后门。所有的客栈旅馆都有后门。这就和筷子总是一双的一样。一根只是木棍,一双才是筷子。
相比前门那厚重的黄铜大门——马卡斯城是建立在锻莫的废弃要塞之上的城市,它的所有建筑风格都带着浓浓的锻莫风格——后门那木质的大门虽然也足够牢固,但当你解锁时,一扇木头的大门总归比一扇黄铜大门更加方便。
而且,后门没有火把。
屋里的灯光也早已熄灭。所有人都陷入沉眠。
于是,一名刺客小心的掏出工具。
咔。
几乎微不可闻的一声机械声响,门锁被撬开了。
两名刺客于黑暗中对视了一眼,开锁的那名刺客小心的推开客栈的后门,动作轻柔得就像柳絮飞舞。
剩下的那名刺客则躲在客栈后门的阴暗角落里,为其把风。
门后是客栈的厨房。辛辣的调料味道与食物特有的那种油腻与馊味充盈着整间房子。灶炉里的火焰早已熄灭,淡淡的月光透过壁炉旁的窗户,落了下来。
刺客如同夜间行走的狸猫,悄无声息的走过厨房和大厅,利用吧台和桌椅的阴影,来遮蔽他的身影。终于,刺客来到目标的那间客房前。
他静静的在黑暗中矗立了片刻,确定没人发现他的行为,而房间里除了某个憨货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于是,刺客故技重施。他掏出工具,小心的转动着,直到齿轮发出了一声弱不可闻的轻响。
刺客谨慎的又停顿了一会,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推开细细的一条缝隙。他的动作无比轻柔,谨防木质的房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然后,阴影中的刺客拿出一瓶药剂。这是某种炼金产品,功效大致是当瓶子破碎,里面的液体会迅速升华为气体。吸食到这种气体的人会陷入麻痹与昏迷。起码给予他药剂的雇主是这样说的。
但他已经没有机会使用它了。
等待已久的图尔卡·阿拉卡诺自黑暗中兀地探出手来,一把抓住门框将它猛然拉开,另一只手闪电般的抓住刺客捏着药剂的那只手,一记膝顶撞向了刺客柔软的腹部。
骤然爆发的战斗几乎令门外的刺客措手不及。明明自己喝下了隐身药剂!而且……
感受着那辖带着风雷之声的可怕攻击,刺客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常年行走于黑暗的经历让刺客本能的在最后关头扭动了一下腰肢,躲开了那记凶猛的膝撞。为此他甚至将被抓住了那只手的肩膀来了个90°的弯折,硬生生的自己扭断了自己的臂膀。
刺客甚至来不及感受那钻心的剧痛,一把匕首出现在他的另一只手。图尔卡轻哼一声,曲着的膝盖骤然伸直,一脚踹在了敌人的下体。
那名刺客眼睛都瞪大了。那把泛着幽幽冷光的匕首差之毫厘的停在了距离目标腹部不足三厘米的地方。
可就是这三厘米,却成了两人之间生与死的分水岭。
巨大的力量甚至将敌人给凌空踹飞了起来,图尔卡甚至能听到某种破碎的声音。但由于敌人的一只手被他紧紧的抓住,敌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飞起、蛋碎,然后摔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敌人完全没预料到,目标居然能过看穿隐身。“愿你的眼睛锐利而深远,不被一切迷雾所迷惑!”——一如曾这样祝福龙裔。
而且,图尔卡的听力也超出他们想象;当敌人刚撬开旅店的后门,他就听到了。然而他居然听不到敌人的脚步声。直到那个虎人撬开他和小罗迦图斯的房门,他才看到了那个被某种力量笼罩着的刺客。
于是,他出手了。
而结果不出意外,敌人倒在了图尔卡·阿拉卡诺的脚下。这证实了,即使跨越晶壁,凡人中仅凭肉身战斗力,依旧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图尔卡轻盈的接住刺客手中掉落的玻璃瓶和匕首,谨防它们发出声响。黑暗中,除了他开门的那一下,几乎毫无动静。
即使有人听到,估计也只以为是某个醉汉在上厕所。
图尔卡小心的将敌人的尸体放到地上——没有男人能忍受这一击,当敌人失去呼吸,他体内的隐身药剂顿时失去功效,一个蒙脸黑衣的家伙骤然现形。
这是一个虎人。
图尔卡那双金色的竖瞳透过黑暗,清楚的看到了刺客那毛茸茸的耳朵和突出的脸。说实话,他有点吃惊。泰姆瑞尔果然比中土危险多了。在中土近百年,他就没试过被人刺杀过,而到了泰姆瑞尔大陆,这才两个月,他就见识到了什么叫血腥、原始和胆大妄为。
图尔卡打量了一眼手中的药瓶和‘匕首’。又看了看并不认识的陌生刺客,想了想,将玻璃瓶放入怀中。他预计过会遇上麻烦,但没料到会这么快。
是谁呢?
图尔卡捏着敌人的武器,尽可能悄无声息的走向了客栈的后门。那里还有一个。
啊,他得庆幸,马卡斯的建筑大都是石制的,厚重的地面让他能够行走间不至于吱吱的响——说实话,他并不擅长侦破、刺杀这类的行动。首生儿女在这方面比他做的更好,中土的精灵们即使穿戴盔甲,也能做到行进间悄无声息。莱戈拉斯甚至创下过踏雪无痕的神奇壮举。
纳吉斯是一名行走于黑暗的老手。他曾做下过很多壮举:包括但不限于绑架了独孤城的一名贵族的女儿、偷窃佛克瑞斯领主心爱的宝石,在裂谷城和盗贼公会的那帮蟊贼大打出手、几乎杀死了风盔城的守门官等等。但最让他感到兴奋和刺激的,当属两年前,他愚蠢的去冬堡的法师学院,企图谋杀一位变化大师。
没人知道那一次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事后,业内很多人都知道,纳吉斯不但瞎了一只眼,而且,他居然掌握了一门高深的法术。他能极高的提升纳吉斯在某方面的防御力,从而让他在某些任务时能出其不意的取得不错的效果。
于是,纳吉斯也因此得了一个外号:独眼纳吉斯,或者铁皮纳吉斯。
也许是因为得罪了太多人。
在那次刺杀过后不久,纳吉斯就消失在泰姆瑞尔。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很多人认为他要么死了,要么就是被冬堡的那名变化大师找到,并变成了一头愚蠢的山羊。但无论如何,独眼纳吉斯成为了杀手界半大不小的一个传奇。
门外,只有一只眼的刺客蜷缩在角落的阴影中,一双耳朵竖得老高,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周围的空气冷冽而透着一丝不安的躁动。他总觉得,今晚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但雇主的命令是绑架早上在城中引发混乱的那个大个子,杀死所有阻止这一行动的目击者。
所以,他必须在此等待。或支援,或逃跑,他必须选择一个。
但显然,他和他的同伴都小觑了另一个世界的龙裔的力量。或者说,他们背后的主子小觑了图尔卡·阿拉卡诺。
突然,刺客警觉的弓起身体,仿佛受惊的大猫。
下一瞬间,旅店的后门被打开了。目标自黑暗中冲出来。他准确的与隐身的刺客的眼睛对上了,仿佛刺客就像白天下的木头柱子。一双和他同伴极为相似的金色竖瞳里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仿佛在说,啊哈,小猫咪,你在这。
独眼纳吉斯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几乎想也不想,转身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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