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舍得（二）
“哎…”曹玄真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转身离去。
他现在已经站在山顶，过去的那些凡尘俗世，和他有什么关系？
若是因为这些山下事牵扯，损失自身利益，丢掉院首身份，那不就是令人笑掉大牙？
山上风光无限好，却也是步步杀机。
前有杨化武被禁足关押，在思过洞反省自闭的教训。每个人都是如履薄冰，爱惜羽毛。
生怕搅合到不该参与事件，引来祸端。
过去王云开循循善诱，面带慈祥的面庞，终究是时间已久，现在回想起来，也变得有些模糊。所以，不能怪他无情，只是身份不同，地位不等，所看待的事物角度，自然也会不同。
正所谓，时也命也，道理就是如此…
………
………
下雪了，北风烟雪，好大一场！
雪花如同鹅毛一般，纷纷扬扬撒下。一夜之间，似乎大半个黑瘴山都被悄然覆盖，入目处皆是一片雪白。
咕嘟咕嘟…
墨幽谷内，一座八角小亭伫立在背风处，檐角高翘处，皆是雪花朵朵。
小亭四周安装着一排门帘，透过门帘，能够看到里面有石桌石椅，桌子上一个紫色小砂壶水汽蒸腾，不断往外冒着热气，遮挡视线。
“好大的雪…”钟涵望着亭外稠密雪线，吐出口热气。
“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韩易负手而立，站在亭中，静静望着裹着寒风的大雪。
“大雪封山，天寒地滑，看似封锁了黑瘴山进出通路，有利于我九曲门隐藏安全。但实际上，却是最危险的时期…”
“你是担心府军会来？”钟涵问道。
韩易叹气一声：“是啊…不得不防啊……”
大雪封山的同时，其实也将山里的瘴气压了下去。
瘴气消失，这也是黑瘴山一年一次，会维持十几天的开山期。
数不清的山民猎户，会趁着这段瘴气消失时候，进山捕猎，挖掘珍稀药草，贩卖出去，挣上一笔，过一个好年。
不仅仅是普通人，猎妖会那些人，也会趁着这段日子，围剿妖兽。
毕竟这时候大部分的妖兽，膘肥体胖，行动受限，是一年内肉身各状态，最为虚弱时候。
但大量人马涌进黑瘴山，对于隐藏在墨幽谷里的九曲门而言，完全就是一场灾难事件。
之前府军之所以没有进山追杀。
一是因为寇虎忙于迎接澹台家大人物，分身乏术。
二是因为瘴气阻挡，摸不清九曲门位置，贸然攻打，损失太大。
而现在，阻挡住府军的两个原因，似乎已经不是问题。
哪怕是九曲门再怎么隐藏，那么多人一哄而入，极有可能发现驻地位置。
“传令下去，让影堂的人加强戒备，配合狼群，扩大警戒范围，一旦有人接近，只要不是自己人，格杀勿论！”韩易淡淡吩咐一声。
“遵命！”亭子外边，几个影堂的近卫守在一旁，神情激动大声回答。
他们身子上居然也盖上了一层绒毛般的雪花，要不是韩易吩咐，还一动不动。
“辛苦你们了。”韩易心里感慨了下，赞赏看着尽责的守卫。
“为大人办事，不辛苦！！”几人顿时神情激动大声回应，像是喝了烈酒一般，面色通红。
从他们的态度不难看出，如今韩易在整个影堂，乃至整个九曲门内的声望，究竟有多高。
先是解决追杀，拯救了九曲门上下，力挽狂澜。紧接着，又是进入黑瘴山，安置众人衣食住行，最后又大闹华阳城，毫发无损，杀掉府军高层，解决了粮食危机。
种种事迹在如今的九曲门众人看来…
韩易，完全就是天神下凡，和神人差不多。毫不夸张，哪怕是钟云袖现在，声望也比不上韩易。
处理完这件事之后，韩易回到亭中，微笑看向钟涵：“师姐，你刚才的话题，真体选择上…继续吧。”
“你来看，这里的真体…就是我们九曲掌的顶尖真体，也是我们九曲门的核心传承。”
钟涵坐在石桌前，轻轻摊开一张黄色羊皮纸。
“母亲的冰璃真体，我的冰莲真体…都包括在其中……”
韩易凝神看去。
蜃兽，泽鳄、黑戟兽体…
总共八种真体。
这八种真体，就是寒阴九曲掌上的顶尖真体。只是，看着看着，他忽然皱起眉来。
“我有一事不懂，为何八大真体…都是某种妖兽？我知道这些妖兽或许极其强大，或许已经灭绝，但说到底，铭刻真体，似乎都是在向其靠近、模仿。”
其实这个疑问，在他第一次铭刻骨纹时候，就已经有了些发现。
铭刻骨纹，根据真体上的图录，将目标妖兽的神韵铭刻在身体骨骼中，进而改变劲力性质，变为真劲，获得神通。
武者，武师，宗师。
这是武道一脉的修炼。
换成血脉世家。
血脉世家先祖通过溶血秘术，将相近属性血液融入自身，从而获得一些妖兽特质，代代流传下去。
而血脉世家子弟的修炼，也是要通过各种「血脉引子」刺激自身血脉，实现血脉觉醒、二次觉醒、三次觉醒…逐渐向血脉内妖兽真身上靠近。
这么一比较…
似乎武人的修炼方式，和血脉世家子弟的修炼…道路上极其接近。
甚至在武道修炼上，武师的劲力强化，也需要各种「妖兽引子」作为刺激，强化突破劲力。
两者成长修炼道路极其相似，都是向强大妖兽靠拢接近。
要说有区别，无非就是血脉世家体内的血脉，会随着时间流逝，代代更迭，导致体内血脉越来越稀薄。为了防止体内血脉浓度下跌，血脉世家会通过各种外物纯化增加血脉浓度。
听到韩易这个疑问之后，钟涵沉思了一会，沉声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母亲，当时她是这么和我说的…”天地如混沌，磐古生其中。
磐古，换成古语解释，意味“古老、原始、混沌、开辟”。
磐古开天地，阳清为天，阴浊为地，重塑地火风水，力竭而亡。磐古倒下后，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手足化为山岳，血液变成江河。
而在天地重塑过后，百族由此诞生。
人类，正是百族之一。
“人族，初始只是百族中弱小一支，天生肉身孱弱，力量弱于其他种群，甚至幼崽还需要十几年时间成长，才能初步具有战斗力。相比起那些天生神圣的龙族、凤族…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
钟涵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
“甚至不说是和圣族妖兽比，就是一些古兽、荒兽，人族也是远远处于下风。但有舍有得，人族肉体虚弱的同时，天生聪颖，能凭借智慧头脑在强大种族之间游走斡旋，勉强有一线生机。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逐渐开始出现通过模仿妖兽，锻炼自身，增加力量的法子，像什么猴拳，鹰爪手，升龙腿等等…这些就是如今武道的雏形。”
“原来如此…”韩易若有所思，“等到武道昌盛之后，人族强大，百族消亡，劲力、真劲……循序渐进，然后有人另辟蹊径，创造溶血一术，融入妖兽血脉，强化自身。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武道和血脉两种不同道路，却又殊途同归的根本原因。”
“然也，师弟推断的不错…”钟涵点点头，伸手去拿紫砂壶倒水。
四四方方石桌上，中间被贯穿，留下一个凹槽。
凹槽里面放着的是烧成白色，没有烟气的木炭，紫色砂壶在灼热木炭作用下，壶水烧开沸腾起来。
砂壶两边，整齐摆放着各种吃食。
按照这世界的习俗，进入冬季之后，为了补益气血，防寒保温，能顺利度过寒冬，同时也是为了庆祝来年一切顺利，会刻意准备「冬八样」。
所谓的「冬八样」，有冬枣、红薯、糖果子…等等各种能量充沛食物。
又因为八种食物颜色不同，五彩缤纷，放在一起煞为好看。又得名为「冬八彩」。
当然，现在九曲门环境艰苦，一是缺少物资，二是没那么多条件。要想完完整整搞一桌冬八样，不太现实。
但韩易还是想到了解决办法。
尽可能用山里的丰富资源代替，实则找不到的，就用晒干的肉干代替。毕竟，妖兽肉味美易得，比起冬枣什么的，更有营养。
“所以师弟，你对于真体选择上，有决定了吗？”钟涵分别给两人倒上茶水，关切问道。
“真体…”韩易沉吟了一下，“真体，是通过铭刻骨纹，将神韵印刻于身，那么我想知道，这些真体是怎么和真功相配套适应？”
“换句话说，是先有的真功，还是先有的真体？”
其实，这就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如果是前者，他完全可以抛弃固定套路，从各种强大真体上选择最强一个。
这也是他拜托，搜寻强大真体原因。
如果是后者，那…他也没办法了，只能按图索骥。
只是，听到韩易问题后，钟涵顿时皱起眉来，不知道如何解释。思索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按照常理，应该是后者。是根据妖兽特征，观想其神韵，结合心神，壮大滋养自身。”
“不过…”她顿了顿，“我们九曲门的情况比较特殊……或者说，整个景天庄的情况都比较特殊。寒阴九曲掌也好，金霞真功也罢其余六院的真功，都是脱胎于根本传承，天衍七变。”
“我们七院的七种真功，都是从天衍七变玄功分化转变成为。所以，要是从这个角度来说，似乎是先有的真功，才后来选择的真体。”
钟涵一口气把话说完。
“天衍七变…”韩易喃喃自语起来。
他知道天衍七变玄功。
景天庄，景天七院，天衍七变玄功，每院所练真功，都是由天衍七变玄功降级分化而成。
或者说，七种真功合为一体，才是天衍七变玄功。
景天庄内部也有一句老话，七功合一，方为天衍。
“不错…天衍七变玄功，其实才是我们景天庄最强存在，可惜……”钟涵叹了口气，“核心总纲丢失后，天衍七变就长久缺损，无法合一。赵子阳之前多方努力，就是想要重新找回此总纲，合并天衍七变玄功。
但他忙了许久，也是白费功夫…甚至还导致各分院之间，离心离德……”
韩易也同时叹了口气，这事他也听钟云袖浅浅提起过。
就是因为院首们不愿交出各院真功，致使赵子阳心灰意冷，才有了一步步景天庄的分裂。
“如果集齐七功，汇聚天衍七变…是不是比单纯的任何一门……都要强？”
韩易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一个想法。“那是自然。”钟涵顿时笑了，“天衍七变，可是我景天庄根本传承，是让其成为云州五大势力之一的最大底蕴。别说是一人了，据说当初祖师习练天衍七变后，一人可以同时对上同阶七人，不落下风。”
“但是…想要重新推演出天衍七变……何其艰难？”她叹了口气，“师弟不瞒你说，其实不光是赵子阳想要找回总纲，就连母亲，以及其他院首，这么些年来，也在暗中寻常可结果呢？”
钟涵叹了口气：“十几年来，景天庄上下不知道费了多少时间精力，花了多久金钱人情，都搭在里面了，根本就找不到。这总纲…已经是找不回来了……
若是没有总纲，依靠各个支脉真功自行推演，非大毅力、大悟性、大天资的人，谁能做到？况且如今各个支脉，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怕不是就连各支脉真功，都找不齐了……”
韩易顿时默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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