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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人偶眉心拧动,“是你才对吧?”
“不是!”
白发少年听罢,连忙拽住他的袖口,说话的声音也不免带上一丝焦急:
“你身上有好浓的血腥味!”
“呵,的确。”
人偶冷笑出声,从少年手中抽走那半截染血的振袖:“至于我身上为什么会有血腥味……难道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离开房间的条件,是一方杀死另一方。
因此,少年的死亡虽是自戕,实际上,也必须借由他的手来完成。
而这样的事…他拢共做了66次………
顷刻间,几十种清晰刻骨的片段于眼前闪烁浮动,致使握有匕首的那只手微微痉挛颤抖。
人偶垂下眼帘,将右手贴至腿侧。
很细微的动作,却让另一人产生误解。
少年眨了眨眼:
“人偶,你是右臂受伤了吗?”
“没有。”人偶紧拧着眉,“我没受伤。”
少年银色的眼微微眯了起来。
不信。
先前,他有好几次都在人偶身上闻到一股奇怪的药水味,有点像消毒水又有点像利凡诺溶液的味道,可都被人偶三言两语揭过。
所以这次……他一定要查个明白!
少年忽地半坐起身,一用力正面翻坐到对方身上,即刻搜查,身体力行的证明何为行动派。
“嘶…!”被推得后脑勺撞地,人偶吃痛一声,扬手把人拽了下去。
“发什么疯?!”
少年对呵斥置若罔闻,只紧盯着他的手臂。
“你受伤了。”
“啧、我没……!”话还没说完,少年又敏捷地翻身扑了过来,再次跨坐到他的身上,双手扯开领口、以便去找伤口。
人偶彻底恼火,他立刻扣住少年肩胛骨,反手就要把人往地上掼!
少年不甘示弱,一把抱住另一人的双腿,连带着对方一起翻滚在地、并迅速侧头避开来自对方手肘上的一击。
就像重复之前那几十场争执一般,二人再次撕扯起来,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最终——
人偶不耐烦地仰躺在另一人骑跨下,随后,他抬起手,又一次把乱拱的白毛脑袋一掌推开。
对于这轻的像是在打棉花的小动作,对方毫无反应,只是随意地甩了甩脑袋,便继续检查起来。
叮铃、
哐啷。
护具被人脱下。
“…奇怪。为什么手臂没有。”
“…………。”
窸窸、
窣窣。
外套半褪不褪。
“也不是这里。咦?难道是…?”
“…………………。”
人偶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任由另一个人捏着自己的胳膊玩找不同游戏。
一时心软终要付出代价,
而现在,就是他的报应。
耳边衣物的摩擦声聒噪至极,眼前这个人更是让自己心有郁结、憋闷烦躁。
可当对方解下他腰带上的平结、即将把手伸向短袴内侧——
他忍无可忍、当即攥住腰间作乱的手,咬牙切齿地警告道:
“…别得寸进尺!”
少年闻言瞬间抬起头,大惊失色:
“真伤在屁股那儿了?!”
人偶:“…………………………。”
发现对方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去,少年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他视线下移,生怕伤到对方的自尊心,于是,小心翼翼询问:
“那、那…你方便处理吗?需要我帮……”
啪———!
一个大巴掌直接让人闭嘴。
…
……
红药水、酒精、绷带、生理盐水……
少年一边捂着后脑勺,一边把能用的药品全都堆到对方手边,态度格外恭敬。
面色铁青的人死死瞪着他:
“我 不 需 要 。”
好吧。
少年努了努嘴,只得寻找新的搜查方向,试图拆卸脖子上的饰环。
人偶将摸到脖子上的手指拂开,语气既无奈又带着点心累:
“又要干什么……”
“看伤口在不在脖子上。”少年答。
“我都说了、”
“嗯?”
少年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银色的眸子亮晶晶的。“说了什么?”
人偶:“……。”
敢情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他暗暗朝天翻了个白眼,任由对方折腾。
没过一会儿,耳边又传来叮叮当当、窸窸窣窣的声音。
半晌后,少年停下手。
将对方的反应收于眼底,人偶微弯起眼角,问:“检查完了?”
“……”少年沉默一瞬,神色既纠结又茫然,“可你身上真的有好浓的血腥味……”
“沾的是你的血。”
“不一样。”少年微微摇头,笃定道。
“我能闻出来区别。”
“……。”什么狗鼻子。
越是这样,越让人不放心。
少年把另一人的手臂颠来倒去、看了不下八遍,最后还是在右手食指一侧发现不同。
人偶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向掌心。
一道割伤。
应该是抢夺匕首时留下的。
在他眼里,这甚至都算不上伤口,只是还未愈合罢了。
掌心残留的血渍和血痂凝在一起,这道伤口就更不容易被人察觉。
也就少年能找到。
“好了。”人偶挑眉道:
“这下找到了,总该松手了吧?”
准备抽回手,却看到少年略带思索地拧起眉心。思忖中,又把他的手抵到唇下。
人偶动了动指节,问:“又怎么、”
话还没说问出口,转眼间,他便目睹到少年流畅自然地垂下眼、微微低头——
轻贴的一瞬息,一直维持着人类呼吸状态的人偶,骤然停止呼吸、身体紧绷。
“你…?!”
少年现在的动作映在人偶惊愕的眼底。
他正专心、细致地,吮着那道破开的血痕。
微凉的鼻尖剐蹭手背,
柔软的触感清晰分明。
略有铁锈味的液体被一点点卷走,
带来微不可闻的吞咽声。
独属于少年的呼吸既轻又淡,它飘在另一人的肌肤上,带来细小的、连绵不绝的痒意。
人偶翕动嘴唇,试图说些什么,却又在柔软的触碰下哑口无言。
从未有过的感觉。
犹如一个群居的小动物,要为同伴舔舐伤口、以此缓解疼痛。
曾经,当他还是倾奇者的时候,有个关系不错的刀匠养过一只猫,只有手掌大小,十分讨喜,会钻进他的怀里休憩,因睡意而起伏的毛绒躯体又软又暖。
事实上,动物相伴所带来的触感,似乎回忆起来都很模糊,但这种未知的感觉却让他在一瞬之间回笼记忆,甚至放大了数百倍。
轻啄、舔舐,
一次又一次,
仿佛少年不是在清理伤口,而是在他胸膛最空洞的位置留下抹不掉的印痕。
整个房间静的可怕。
未言不能说的沉默持续发酵,就只能听见细密而模糊的声音。
白色的鬓发随着动作垂落,翻折出柔软的弧度,不停摩挲手背。
这股血腥气持续吸引着少年的注意力。他下意识地追逐,如小兽般闻嗅对方的掌心。
随着时间,二人掌心交握的缝隙处渐渐被微热的水渍湿润。少年虚虚睁开眼,与人四目相对。
“…还疼么。”
望着那双银色的虹眸,人偶被动地滚了一下喉结,哑着音问:
“…你在干什么?”
少年似乎没有听到。
因为少年又盯起那道伤口,眼睫轻眨,不知在想什么。
旋即,微微张口,好奇性地嗫咬。
“……。”被含住的指腹又一次收紧、人偶的指节抑遏力道,竭力保持着固定不动的手势。
犬齿划过伤口,碾转出一丝血腥味。
人偶微蹙起眉头。心想着少年是狗吗?非要用这种方式磨牙。
不……
他不是。
少年是狼。
一头仍在生长的狼崽子。
狼是最擅长交际的食肉动物之一。会采用嚎叫、闻嗅等方法传递信息,从而成为另一方支配或从属。
然而。狼却有一种特殊习性:
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物,它们会采用轻轻咬合的方式,去表达自身最真实的情感。
也是这样一种危险的生物,会在另一方面前隐藏猛兽的本能、克制利齿的咬合力,展现出臣服的姿态,以便达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少年再度倾身,更加贴近对方。
虎口处的凹陷被人衔进齿列,含在唇珠最中央的部分。咬得既轻又缓。
直坐的人自上而下地注视着他,不抽手也不说话。却在牙尖的又一次研磨中,暗自攥紧空着那只手。
光会骗人的家伙……
放低姿态不过是假作讨好、
他是不是太纵容他了。
艰难咽下喉头干涩,人偶虚眯起眼睛,紧盯着近在咫尺的人,内心深处激烈挣扎着难言的思绪,将疑问又重复了一遍。
“你在干什么。”
闻言少年抬起头。
向来苍白的嘴唇已然被鲜血浸透,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浑不在意自己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也似乎另一个人无论发出什么样的指令,都会即刻照办。
少年眨了眨眼,毫不犹豫道:
“在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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