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棋高一着。
釜底抽薪,令绘春离开皇后身边,且看皇后对绘春是否信赖,会否痛下杀手,这主仆二人,时不时会因为这件事反目成仇了。
只片刻后。
皇上令苏培盛传达了口谕,三日后众人回宫,再过几日,挑个好些的日子,他再给绘春些赏赐,便可让绘春离宫了。
清凉殿里乌泱泱的一群人离开时,昌嫔回眸瞧了一眼安陵容。
这回,昌嫔难得地对着安陵容笑了笑,那笑容略有些古怪,像是今日的算计终于得偿所愿的快意,也有着几分对安陵容的欣赏似的。
不过,不管这笑容背后藏着的情绪是什么,安陵容想,那都是她无福消受的。
她们现在,是有着共同的敌人,等到将来皇后倒了,自己膝下有着两个孩子,恐怕是会直接被昌嫔当做眼中钉、肉中刺的呢。
……
三日后,众人回宫。
安陵容回到阔别许久的承乾宫时,瑾妤瞧着承乾宫里的秋千就飞也似地跑了过去,坐在秋千上,抓着两旁的绳子,自己一个人就晃悠了起来。
她哼着歌儿,唇角挂着笑容,安陵容只这么看着瑾妤,就觉得心中暖暖的。
杏儿过来扶安陵容,指着一旁廊下摆着的菊花,就道:“皇上还真是有心呢。咱们回宫了,就让花房送这样许多的花儿来。”
“可见皇上心中还是极为挂念娘娘的。唔,就是奴婢瞧着,皇上恐怕还是希望娘娘诞下小阿哥的呢,那日……”
杏儿自然也是记得那日皇上的反应的,不免撇撇嘴,道:“从前总说儿子女儿都一样,但其实还是不一样的,是不是?”
如何能一样呢?
光生女,大清江山交给谁继承?
安陵容自然不会去想这样遥远的问题,便对杏儿道:“皇上有心是好事,但他的心,也就这么几分而已。”
“罢了,往后都不必太在意了,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就是了。”
杏儿闻言,眨眨眼。
她还是有些不明白的,娘娘是在意皇上的恩宠,还是不在意呢?
要说在意,每每皇上来的时候,娘娘瞧着都挺高兴的,对皇上一直都很好,要说不在意,皇上不来时,她家娘娘独自美丽,带着公主那日子过得也很舒坦。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么?
她家娘娘也真是太厉害了!
彼时,安陵容已经走到秋千旁,陪着瑾妤说笑聊天了,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身后的杏儿,已经在用一种震惊且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了。
九月秋风起,十里桂花香。
宫中桂花飘香时,绘春离宫了。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在景仁宫外,皇后出来相送,安陵容亦和沈眉庄一块儿,塞了个匣子给了绘春。
“出宫后,一定要把日子过得好些,才不枉费皇上、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呢。”
安陵容柔声叮嘱着,与沈眉庄互望了一眼,沈眉庄也道:“是呀,绘春,你这份恩宠,也是咱们宫里的头一份呢。”
祝贺绘春的人不少。
绘春笑着收下了这些礼物,仪态举止上,倒不再似那日初初得知自己要出宫时,用那般怨怼的眼神看着安陵容了。
瞧着,倒像是这些日子,皇后劝过绘春了。
一番寒暄,皇后和绘春依依惜别,边上凑热闹的嫔妃也都渐渐散了,沈眉庄过来拉过安陵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柔声问道:“你近来可还好?”
“阿晋帮上你的忙了么?你那里有事,我真真是担心,我父亲那头到底是时间紧迫,还好果郡王愿意帮忙。”
“他听说是你的事,倒没什么犹豫,还好还好。”
沈眉庄提起当日之事,还是颇为担心的。
“我一切都好。”安陵容知道沈眉庄的心意,在旁就宽慰道:“眉姐姐放心就是。”
聊着聊着,二人已经到了慈宁宫外了,沈眉庄瞧着四下无人,这才看向安陵容,问道:“那绘春的事情?”
沈眉庄还是有所察觉的。
就是事先不曾听安陵容提起,刚刚只是配合着恭维了几句,现在是忍不住想要问问了。
“她……”
安陵容莞尔,深深一笑,就道:“且看皇后会怎么对她吧。不过我想,现在我和昌嫔都盯着呢,皇后一时半刻是不会要了绘春的性命的。”
“绘春自己这会儿恐怕也怕得很,毕竟她知道皇后那么多的秘密,总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来让她消失,是不是?”
话到此处,沈眉庄自然什么都明白了,嗤笑一声,提起当初康答应之事,不免道:“贞贵人从来都是与康答应交好的。”
“这下子事情一出来,皇上面上虽什么都没说,却没再宠幸过她。她原也是她那一批进宫秀女中最为算得宠的,现在瞧着也是不成了。”
“如此也好,来日你诞下孩儿,说不准还能有机会封妃呢。”
聊着聊着,慈宁宫内殿里,昌嫔却是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她手里端着一碗空掉的汤药,像是刚刚服侍过太后喝药似的。
三人这样遇见,沈眉庄笑意微微收敛,安陵容在心中暗暗觉得尴尬。
封妃?
若她腹中小阿哥平安诞生,是有这个可能,就是昌嫔一向心高气傲的,要是自己赶在她前头封妃……
再加上当日“抢”了她承乾宫的事情,指不定她还会怎么记恨呢。
“昌嫔。”
安陵容还是唤了她一声,见了平礼,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昌嫔勉强瞧了安陵容一眼,礼数虽周全了,但能看得出来是不情愿的。
沈眉庄在旁,只好道:“先前去送了绘春离宫,倒是辛苦昌嫔你在这儿伺候太后了,这是要去给太后拿蜜饯么?便我来吧,你进去陪着太后。”
“太后很是喜欢和你说话呢,也喜欢珍璃的活泼。”
对着沈眉庄,昌嫔还是愿意给几分面子的,颔首将手里拿着的空碗托盘递给了沈眉庄,便道:“那就劳烦惠嫔了。”
“不客气。”
沈眉庄大大方方应了,就示意安陵容先进去。
太后许久不见安陵容了,这回她大着肚子来请安,太后嘘寒问暖一阵,对于皇嗣还是颇为关心的。
聊了一阵,吃过蜜饯的太后也有些乏了,沈眉庄无事可做,与安陵容出来以后,就聊起了去圆明园的事情。
“我虽对圆明园并无太大兴趣,但听你说起你们那时还去了草原上。草原上可好玩么?是什么样的?”
“草原上……”
安陵容回忆起那广阔的蓝天白云来,脑海里蓦地想起叶澜依骑在马背上那英姿飒爽的模样来,便道:“那里很美呢。”
她缓缓说了些,与沈眉庄渐渐走到了宫道的尽头,她原本是打算送沈眉庄回碎玉轩的。
谁曾想,走在半路上,便见一个太监领着好些个宫女往坤宁宫的方向过去,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道:“都给我小心些。”
“饲喂神鸦,乃是你们的荣幸,不可出差错了!”
有个宫女胆小。
她手里拿着饲喂乌鸦的粮食,垂着头就道:“乌鸦叫声那样难听,长得还丑,怎么能被称为神鸦呢?我害怕……”
而且,饲喂乌鸦,还要爬到长长的杆子上去喂呢,那样高,她也是怕的。
原本只是一声很小的嘀咕。
偏偏那太监耳里极好,又是个脾气大的,一下子不高兴了,作势一鞭子就要抽打到那个宫女的身上。
“干什么!”
鞭子都挥出去了,却被另一个宫女抓住了。
这宫女显然是个仗义的,对这种动不动就打人的行为很是不满,斥责着问道:“她不过就埋怨几句,有什么好打的?”
“她不愿意去喂,我帮她喂就是了,何必动手呢!”
话是在理。
偏偏这宫女说话的时候不是那么客气,这小太监仗着自己身份稍微高一些,更是目中无人了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逆我!”
太监尖细的嗓子喊了一声,作势又要打人。
安陵容和沈眉庄就在远处,安陵容眼神好,她看出那个救人的宫女正是叶澜依,唯恐出事,忙走上前去。
“前头就是坤宁宫,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她语气平静,却莫名带了几分威严,呵斥完,那太监回头一看竟是安陵容,吓得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柔嫔娘娘。都是这贱蹄子,以下犯上,不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愿意饲喂神鸦!”
又在倒打一耙了。
这种事,安陵容见得多了,只感觉厌烦,侧头就对杏儿道:“把这个不尽不实的奴才带去慎刑司。”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至于她们几个……”
安陵容看向叶澜依。
叶澜依也在看她,一双如猫一般的瞳孔带着几分警惕,但好歹面上还是有几分恭敬的。
“你们是从圆明园来的?”
安陵容一问,叶澜依一怔,旋即点头道:“奴婢是圆明园的驯兽宫女,她们也是圆明园里的,但不在驯兽院中。”
“往日喂乌鸦的事情,本也不是奴婢们负责,是宫里那些个侍卫。谁知……”
说到这儿,叶澜依就懒得说了。
反正都是些不公平的事情,她说了,又有什么用?
不会有人愿意为了那些贵人们,帮她们这些人伸张正义的。
“原来如此。”
安陵容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次就罢了,你们都来了,还是先做好分内事吧。”
“至于往后,这乌鸦该是谁来喂,本宫会帮你们弄清楚的。”
她自己也不忍心。
都还是十二三岁孩子一般大的姑娘家呢,怎么能爬上那高高的梯子,去饲喂乌鸦呢?
“真的?”
叶澜依这回是惊喜且带着意外了。
安陵容颔首,道:“嗯,真的。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先去吧,本宫和惠嫔也该离开了。”
“是。”
叶澜依颔首,这回是恭恭敬敬地服了服身,她行礼时,忽然眼前一亮,像是想起来安陵容是谁了。
“是她?”
记忆里的影子重合,叶澜依再看安陵容时,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安陵容倒不曾回头去看叶澜依。
她以前只晓得,叶澜依在宫中吃了不少苦,心不甘情不愿地陪着皇上,几乎一辈子都毁在了宫里。
若是可以……
她没能帮得上甄嬛和沈眉庄的命运,说不准能帮上叶澜依呢?
到底,这宫里的苦命人,能少一个便是一个都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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