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书弗紧赶慢赶,回到医院的时候,面还是坨了,但香味依旧扑鼻。
不愧是虞县的老字号国营饭店,一碗阳春面用了香高汤、精盐,撒上了翠绿的蒜苗、葱,浇上一点酱油,香味扑鼻。
这么一份面对于梁家母女三人,绝对是大诱惑。
就是孙秀芹都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她没问大女儿为什么特意去国营饭店买阳春面,而是拿出两个碗来,将阳春面分成了三份,和两个女儿一起分着吃了。
汪运达很会办事,给梁书弗的铝皮饭盒塞得满满当当,份量绝对超了梁书弗给的二两粮票,即使分了三份每人还能分到一小海碗。
面条是鸡蛋面条,吸满了用骨头熬制出的汤汁,虽然坨了但却鲜香可口,吃得梁书瑶头都抬不起来。
“姐姐,这面太好吃了,比家里的面糊糊好吃一百倍!”
梁书弗也点头,“等以后咱家日子好了,姐姐带你去店里吃。”
按照现在的黄鳝泥鳅生意,她家每个月就能赚近50元,再加上田螺和鲫鱼的话,还能翻个倍。
以后舅舅舅妈也参与进来,量稍微还能上去一点。
吃完了面后,梁书瑶懂事的和姐姐去刷碗,她偷偷告诉姐姐,“今天吉奶奶的那个亲戚又来了。”
梁书弗知道她说的是那个高傲少年,心中一动,问,“怎么了?”
难道他和妈妈说了早上的事,否则瑶瑶怎么会特地提起他。
“我去打水时他给了我钱。”
梁书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两元纸币,递给姐姐。
“他说这是向你买旱莲草的钱,我不要,他硬塞给我就走了。”
梁书瑶还是第一次手握这么大面值的钱,一整个早上都心神不宁,只等着姐姐回来。
梁书弗看着那张崭新的纸币,唇角紧紧抿起。
旱莲草并不值钱,这张两元钱,表明人家不想和她们这样的人沾上。
她微微叹口气,对上妹妹迷惑的眼,笑了笑,摸着她的脑袋,“这钱你拿着,别告诉妈妈。”
她没有攀龙附凤的想法,人家要怎么想是人家的事,她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
瑶瑶还小,妈妈身体还没恢复,这些事她不想让她们知道。反正就要出院了,他们以后也不会再接触。
梁书瑶连忙推辞,“我不要,姐姐拿着。”
姐姐每天乡下县城跑来跑去,既要顾着家里医院,又要抓泥鳅黄鳝来卖。
“那些旱莲草是你摘的,这钱你拿着。明年你就要上学了,可以用这钱买文具。”
她上学时用的是碎布拼成的包,没钱买文具就去学校垃圾堆里捡人家扔掉的练习本和铅笔头,旧本子在裁剪后用棉线扎成新本子,铅笔头上卷上废纸就是一只铅笔。
“我不要,姐姐收着。”
家里什么情况,梁书瑶也很清楚。
爸爸妈妈每天工作回来腰都直不起来,姐姐又要打猪草又要糊纸盒子,一年到了头也攒不到几块钱。
“听话,现在我们分出来了,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难道你不相信姐姐吗?”
“相信!”
梁书瑶重重点头,姐姐每年春天带她挖荠菜和马兰头,到了夏天带她去捡蝉蜕,挖野葱头和车前草,割益母草,摘旱莲草。
这些采摘回来后,有的自己吃,有的晒干后卖给专门收杂货的人。
去年姐姐从同学家换了一些蚕籽,带着她摘桑叶养蚕,还把蚕茧卖给茧站,赚了一块多钱。
可惜她们赚的钱都被殷贵男拿走了。不过现在分家了,她们赚的都可以留下来了。
想到这,梁书瑶将纸币小心翼翼叠好地放进口袋里,扣好纽扣。
姐妹两个手牵手回到病房的时候,就见妈妈和吉奶奶商量着怎么修补那方丝绸手帕。
“小弗,绣线买到了吗?”
孙秀芹问女儿。
“国营裁缝店的丝线没有一丝,最细只有二丝。”
梁书弗摇头,刺绣用的丝线越细绣出来图案才越逼真。
一根丝线由十六根丝线组成,一丝就是前一根线的十六分之一。
吉奶奶的那块手帕虽然已经很多年了,光泽有点暗淡,但是依旧可以看出当初使用的丝线却十分柔韧细腻。
要补到看不出瑕疵的话,使用的丝线就不能太差太多,否则就会显得突兀。
吉秋萍也知道想要修补刺绣不容易,不论是绣线还是精通苏绣的手艺人,都不好找。
现在刺绣手艺好的老师傅要么年纪大了,要么经过那个年代,已经不动针了,好不容易碰到小孙,她不想就这么放弃。
毕竟现在不修复的话,再过几年帕子上的绣花可能会损毁的更厉害,到时候就真的无法修补了。
吉秋萍请求道:“小弗,能不能请你带着帕子再走一趟,看看店里哪些丝线合适,我只求能补好,留个念想。”
梁书弗本就还想去昨天下去去的那家店试试,于是爽快应了下来。
“吉奶奶,我找了一家店,等下就去看看。”
梁书弗用自己棉布手帕,小心地包起了那块丝帕。
“麻烦你了。”吉秋萍拉着她的手,诚挚感谢。
宋征在医院待了半天后,苏女士让他去裁缝店取新做的衣服。
“那个丫头又让你做衣服了?”
宋征都不用问,就知道苏女士做的衣服是给谁的。
“怎么,吃醋哦了?那毕竟是你表妹,让你爸听到你这么说她,又要不高兴了。”
苏兰嗔怪,“再说现在我们给的也不多,就当做个表面功夫,给你爸个面子。”
宋甜甜从小到家的花销基本都是苏女士在掏,他要真吃醋还能让苏女士这么干?
他不喜欢的是宋甜甜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明明享受着别人带去的好处,却不知感恩。
前年过年,父亲带着他和苏女士回乡下过年,苏女士特意给宋甜甜买了一套新衣裤。
宋甜甜当面说喜欢,转身就将衣服扔在房间里的地上,“哼,谁要穿这种破玩意。”
说完还踩了几脚衣裤。
他那个对着苏女士一向讨好谄媚的姑姑,也是一脸嫌弃,“你舅妈也太抠了,明明那么有钱,过年就给你送这点。”
“我就说舅妈是个奸诈的,在舅舅面前装得对我们好,实际上却用破烂货糊弄我们。上次我问她要一串手链,她就推三阻四,这次就故意拿些丑鱼烂虾膈应人。”
宋甜甜气呼呼地道,“要不是我们家,她早就被剔阴阳头游街了,还能做她的宋局长夫人。”
“妈,你去和舅舅说说,我想要县百货那唯一一件的红棉袄,不要这种土不啦叽的丑东西。还有我想要小皮鞋,不要布鞋。”
要不是宋征听他母亲的话来叫她们母女出来吃饭,还不知道那对对着苏女士一口一个嫂子,一口一个舅妈喊着的母女,在背后是这样诋毁他妈。
宋征一脚踹开门,在那对母女惊恐地视线下,抄起地上的衣裤鞋袜冲到灶房,一股脑塞进煤炉全烧了。
宋甜甜和她妈哭着从屋内跑出来,引来了在内屋说话的父亲和老太婆。
父亲见状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还没开口,宋甜甜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说自己错了,躲在她妈的后面不出来。
他那个装得老实可怜的姑姑则对着他跪下来磕头,只说自己说错了话,惹他不开心了,让他别往心里去。
老太婆看到女儿和外孙女哭哭啼啼,不分青红皂白对他就是一顿骂,连带的还骂苏女士不会教孩子,甚至还牵扯到了他外公外婆身上。说他们资本主义,养得外孙一个样,欺负他们贫下中农。
宋征冷笑一下,拉开了要劝他的苏女士,在那对母女的尖叫中,将哭喊的宋甜甜扔到宋家外的空地上,直接上手薅掉了宋甜甜头上扎红头花,身上穿着的海市滑雪服和开司米毛衣,灯芯绒保暖裤和八成新的保暖鞋。
“既然你们这么嫌弃我外公外婆,这些都是我那资本家的外公外婆捎来的,你也别用了。”
接着他目光对准了老太婆的耳朵和手指头上金灿灿的戒指,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直接上手扯掉。
“这也是我资本家外公外婆留给他们不贤惠不孝顺的女儿的。”
被剥得像只掉毛鸡的宋甜甜哇哇大哭,被强行撸掉了戒指和耳环的宋老太宛如泼妇骂街。
一时之间,整个宋家村的人全出来看热闹。
最后,母亲拉着他,直接坐着大巴去了海市的外婆外公家过年。
“妈!”
冷不丁的,宋征的脸皮被苏兰扯出了一个笑脸,中断了回忆。
“来,笑一笑。这张脸多俊俏啊,怎么就和个小老头似的,笑一笑多好看。”
宋征被苏女士的举动搞得脸一红,“行了,我去还不行嘛。”
说完,就绷着脸转身走了,只不过那走路的姿势看着就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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