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心峰。
江琉起床梳洗后,与许闲云一道备好了朝食,等众人都用完了饭,又将碗筷洗净。都收拾齐整后,江琉依约来到了梅飞花的房间。
江琉敲了敲门:“梅姨,我来了。”
屋里头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进来吧。”
江琉动作一顿,推门进去。
只见梅飞花端坐在桌案前,桌上一卷针袋平铺展开,各枚金针按照不同的粗细和长短一字排开——正是飞花针。飞花针主要有镵针、员针、鍉针、锋针、铍针、员利针、毫针、长针和大针九种针形,长短大小不一,施针和用法都有不同。
“玖拾,你来看看。”梅飞花听见动静,头也没抬地招呼她过来:“这些断掉的金针,你可能将它修复?”
江琉依言往前几步,俯身细看。这套金针大约有两副,有的从中断开,有的则是磨损严重,镵针员针铍针这些粗一些的针倒是容易些,可以用焊粉接上断面,可毫针长针员利针这些尖如蚊虻喙的,则是极难复原。
梅飞花见她低眉逐一细看,又指着毫针、长针、员利针三种针形道:“这三种针多用于取痛痹、解筋结,若是可以,我还想多制一些。”
江琉抿唇,一双秀眉拢得更紧了。
说实话,她没有把握。
且不论她能否将断针焊接上,只她手中的那一块拔丝板,最小的孔洞也不过能制成大针的尺寸,最细的毫针根本无法拉成,即便她能接上断针,也无法多制出几根来。
想到这儿,江琉摇了摇头:“梅姨,焊接金针我或可一试,但毫针、长针、员利针三种针形细如毫毛,恐怕我无能为力。”
屋外一道人影经过,听见此话不由顿住了脚步。
“啊,真的不行吗……我还需用它治病呢……”梅飞花颇为失望,其他的针其实到没那么要紧,反倒是这三种细针才是燃眉之急,顾家那小子还急需这三枚针祛毒通经……若非是针损了,她还不至于那么着急从京城赶回来。
一是想到精医毒的天冲峰找找,看还有没有库存可以补上,可今日一早她就匆匆去了,翻找一圈也问了人,都没见过这么细的金针;二是思及江师妹近日银丝技法有所小成,说不准能找到法子制成,现如今这条路也堵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自己手里的两副飞花金针,一套是师傅在她出师之时赠给她的,一套则是师傅在弥留之际传给她的。师傅尚在人世时就与她说过,这套飞花针十分珍贵,若是丢了再难制成,叮嘱她要小心使用。她少时以为是师傅夸张吓她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见梅姨如此失望,江琉蹙眉思索了一番,犹疑道:“若是,若是拉丝板上的孔洞能再细上几分……或可能行……”
梅飞花顺着她的思路道:“不如用刀在板上再凿一个细孔?”
江琉抿唇:“那刀尖亦是需要细如牛毛才可……”
唔。哪有这么细的刀,梅飞花又提议道:“不如用一个钢针来戳一个洞?”
江琉摇头:“那块拉丝板是由精铁制成,厚重坚硬,一般的钢针断然无法将其戳穿。”这也是为何她可以用这块拔丝板做成金丝银丝的缘故。相较于精铁,金银均属软物了。
那可怎么办。
一时间,两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不由都沉默了下来。
屋外人影已悄然站立了数息,几经犹豫终是出声道:“我有法子。”
静默二人齐齐看向门口的方向。
江琉听出来人的声音,讶然唤道:“师傅?”
周忠顿了顿,迈步进来,口中说着好事儿,满脸却是凝重之色:“我有能制成细针的法子。”
“真是太好了!”梅飞花闻言骤然一喜,又瞧见他面色不对,急急问道:“周老可是有什么顾虑?”
“方才听闻,你是要用细针救人?”周忠不答反问:“必须要用细如毫毛的金针才能行?可还有其他的法子?”
梅飞花一愣,见周老满面严肃,知道事关紧要,遂点头认真答了:“非毫针不可。我要救的那人,毒素入脑,筋脉滞阻,若非有毫针在手,恐无法祛毒通筋。”
说到这儿,梅飞花亦是肃容朝着周忠一拜:“此人与我颇有些渊源,还望周老相助。”
周忠半晌没答话。飞花师妹如此举止,他自也瞧出那人重要,只不过……当真要将那物拿出来吗?可这不是一般东西,若是引来祸患……他心里头天人交战,迟迟无法做出决断。
江琉看着两人如此,忽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心中蓦地一动:之前她求拔丝板的时候,周老也是这副神情。
只不过眼下犹豫更胜。
江琉想了想,忽地开口道:“师傅,还请移步一叙。”
周忠上下打量她几眼,竟是没吭声地一头就往屋外走去。
梅飞花欲言又止,不好拦又不愿放人走,只好以眼神示意江琉快帮着劝劝。江琉冲着她微微颔首,示意她稍安勿躁。
周忠一马当先,从梅飞花的屋子离开后就直奔后院。院中有着菜地和水井,背靠后山,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阵阵鸡鸣。
江琉不疾不徐缓步跟上。
待她站定,周忠沉着脸旋身就问:“你可是猜到了?”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江琉却并不意外,颔首答道:“拔丝板,还请您借我一用。”
周忠一滞。她果然猜到了。
江琉想了想,继续道:“师傅放心,我定然会将东西保管好,不让旁人瞧见。”
周忠皱着眉,心头沉甸甸的,还藏着一丝隐忧:“这东西颇有些来历,万万不得重现于世。”
江琉神情并无异色,仿佛对此早已心知肚明:“徒儿明白。”
袖中的手握紧成拳又松了开。
“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周忠一叹,将攥在手里的东西塞给她:“等用完了,就立刻交还于我。”
即便没有玖拾小徒相劝,飞花师妹这么些年也就求了他这一回,他怎能视而不见。
只愿别出什么岔子。
江琉顺势接过。
这块拔丝板相较于之前那块要小上许多,只有掌心大小。材质亦是坚硬的精铁,上面凿刻着极为纤细的孔洞,如她手中那块一样,按不同大小分行列排序。
翻过面来,江琉却是一愣。
只见“拔丝板”的背面,刻画着一方印记,看着像是龙又像是蛇,首尾勾连,扭曲成形,似是图腾,亦或是什么特殊的纹样。
这是……蟠虺?
若是只看背面,与其说它是“拔丝板”,不如说是块腰牌要来的更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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