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是顾珩。
江琉十分确信,即便有一年多未见,她仍是在听见那熟悉又陌生的语调之时,就认出了他。
顾珩就是梅姨要救治的病人?
“那位病人腿脚有些不便,眼睛也不大好,需得日日坐药浴,再辅以金针……”
“他家中遭了变故,眼下应是还未缓过来,有些不大好相处……”
“阁主将自己的院子让出来了,院子宽敞得很,空屋有许多,病人就住在主屋,周围还有其他的屋子,都已收拾干净了……”
“院子里除了他外,另还有两名男子,都是他的随身护卫……”
“等到了天蓬峰,你只需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就好,也无需与他们多言,免得心烦……”
“哦对了,日后等你离开此地,就忘了在这儿遇见的人,莫要向他人提起,只当没这回事……”
临行前梅姨的殷殷叮嘱还回荡在耳畔。
原来如此。
顾将军蒙受通敌的罪名,还未送至京中审理就在狱中身亡,将军府被摘了匾额,官位和兵符通通收回……消息早就传遍了岭南。
梅姨她并不知道自己与顾珩相识,怕自己知道的太多惹祸上身,又担心自己不明情况出去后将此间种种告诉旁人,这才语焉不详,只浅浅的提点了她几句。
现在顾家正值风雨飘摇之际,正在处在风口浪尖,无数双眼睛盯着顾家,以及和顾家相关的人,稍有不慎,可能就被攀扯进通敌案中,牵连遭难。
可自己早就是个不该存活于世的“死人”,并没有什么所谓。
江琉扯了扯嘴角,心中轻嘲。
只不过,梅姨和楚阁主分明早就知道顾家的事,却仍愿意在这这个节骨眼出手救治顾珩。一个远在岭南山间,一个则是京中贵胄……顾家和九烟阁有关?
先前阁主和梅姨急匆匆的下山,想必也是去京城救人了。
“腿脚不便”
“眼睛不好”
“不好相处”
……
江琉怎么也无法将记忆中英姿飒爽、朝气蓬勃的天之骄子与这些词语联系起来。
怎么会这样?
虚扶在门环上的手骤然一松,垂落于身侧。
江琉在房门口站了很久,久到连一旁守在主屋门前的玄影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玄影奇怪地看了她好几眼,又听了听屋内动静。公子的房门紧闭着,梅医师已进去开始今日的诊治,通常会有把脉、问诊、施针、开方几个步骤,一套下来约莫要一个时辰。
里头有梅医师看顾着,自己走开一小会儿应也没事,玄影想了想,抬步往江琉的方向走去。
“江姑娘?江姑娘?”
玄影走近了,才发现她失了神似的呆愣在原地,忙连唤她数声。
身边忽然多出一人,江琉回过神,扭头看去——是方才那名护卫。是了,江琉恍然:难怪他能认出自己。
他是顾珩的随身暗卫,想必去年在青石县城中早已见过自己。
玄影见她不言不语,挠了挠头,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如自己先将公子的情况告诉江姑娘,这样也要心里有个准备,以免日后见到人太过惊讶?
他并不知道江琉已然听出了顾珩的声音,也不知梅姨早已将顾珩的状况告知了江琉,他斟酌几番,才犹豫着道:“江姑娘,有个事儿我想着先提前与姑娘知会一声,你听了别太惊讶,唔,其实这屋里的人,姑娘也认得的,就是……”
玄影铺垫了半天,谁知重要的后半句话还没出口,面前的女子忽地卸下背着的竹篓往他手中一塞,轻声道:“还请护卫大哥帮我一个忙,将这只背篓送进来。”
说完,转身推开房门就往屋里去了。
诶?玄影抱着并不十分沉的竹篓呆了一呆。这间屋子是江姑娘的住处,他一个外男怎能直接入内,可手中的背篓又不好直接丢在门口……玄影踟蹰了好一会儿,终是抬脚走了进去。
好在这间屋子和公子房间的格局一样,正门对着的是正厅,并非闺房。玄影略微松了一口气,目不斜视地直直走向厅堂正中央——江姑娘所在的地方,停下后俯身将背篓轻轻放在地上:“江姑娘,竹篓就给你放在此处了,若无他事,我就先告辞了。”
“护卫大哥,还请留步。”江琉转过身,先是问他:“不知你如何称呼?”
玄影只好驻足,答道:“姑娘喊我玄影即可,玄妙的玄,影子的影。”
“玄护卫。”江琉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又正色道:“玄护卫,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帮忙。”
帮忙?什么忙?玄影微愣,只道:“姑娘但说无妨。”
江琉往前走了一步,离他更近一些,又压低声音与他说了几句话,说完就客气的将他送出了门。
江姑娘说的不过是三言两语,可玄影一直到公子房门前站定,仍是有些回不过神。之后更是时不时就发一会儿呆,像是在思考一道难解的谜题。他的异样太过于明显,以至于等夷九下山采买回来,只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申时将过,玄影和夷九正在小厨房忙活,准备今日的晚食。小院里加上他们二人拢共五人,他们便将饭食都一起备了。不过凭借他们二人的手艺,也只能做些最普通的家常菜色。不过好在天蓬峰上的其他几人都不是十分讲究的人,能吃上口热乎的饭菜已是极好的了。
玄影和夷九只是觉得自家公子吃苦了。公子自小锦衣玉食,眼下身体虚弱,却因他们二人不通炊事,连口好的都吃不上。
“哎。”玄影将一荤一素一汤装进食盒,再添上今日夷九从山下买来的现成桂花糕点,配上粥饭和食箸一道摆放齐整,看着平平无奇的菜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色香味形是一样都沾不上边,唯一算得上好的,就是食材还算滋补。
玄影将盒盖自己盖好,却是将食盒往夷九门前一递:“夷九,今日还是你去服侍公子用饭吧。”
夷九纳闷极了:“你为何不去?”
这次随公子来九烟阁养伤的就他们两人,因着需要避人耳目,夷九从未来过岭南一带面生一些,他们便商议着由玄影主内、夷九主外,往日里服侍公子用饭的都是玄影。
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哎。”玄影又是一叹:“我有些事儿还没想明白,怕被公子瞧出不对。”
“何事想不明?”夷九更奇怪了,玄影向来是个快刀斩乱麻的直肠子,还能有事能让他如此纠结?
玄影欲言又止,却是问了他旁的事:“夷九,今日公子吩咐下山打听的那位,江姑娘的消息,可打听到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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