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疯了
姜清月亦是觉得心口堵塞得不行，望着宸贵妃木木的双眼，她那股难受感几乎压得喘不过气来。
若说这世上最能共情而感同身受宸贵妃之人，那么必然是同样亲生女儿失而复得的姜清月。
正因极度共情，所以她无法想象若是自己分散多年的女儿一朝终于回到自己身边，却遍体鳞伤不肯认错，倔强高傲却又惊世骇俗，到最后为自己惹来一身耻辱，只能毫无留恋的自绝于人世。
姜清月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心口疼得要命。
对有些人，天然便是极深极重的亏欠与愧疚，哪怕倾尽后半生也想换她无虞无忧。她待千宁如此，宸贵妃待林栖若也如此。
可千宁还小，她们日后还有很多日子相叙母女之情，但林栖若蹉跎浮沉前半生，受的苦楚早已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弥补的。
偏偏就算如今回到了亲娘身边，她竟还做出这般自厌自弃的举动。
宸贵妃该是何等伤心？
“母妃，你放宽心儿臣已悄悄派人去宫里请了太医来，不会惊扰父皇的，只要栖若的命能救回来儿臣一定义不容辞！”
姜清月言辞恳切，紧紧握住宸贵妃的手，掌心温热的触感传来，终于扯回了宸贵妃一丝思绪。
她略有些迟钝的睁开眼，面前姜清月关切的目光掺着担忧，她终还是再也忍不住心中悲苦，伏在姜清月怀中哀泣出声。
“怎么会这样呢”宸贵妃想不明白，她声声哀泣着，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为什么自己的女儿明明回到了自己身边，明明她们都能安享母女天伦，可她为何要这般想不开！
竟为了一个男人，连爱她的母亲都不要了，哥哥也不要了，那么那么多关心她的人，她竟都舍得抛下了！
千回百转之间，宸贵妃更是对自己深深的挫败，她觉得是不是自己对栖若的关心还不够？爱护还不够？
都是她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才使得栖若这般厌世厌己，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母妃，您别太难过了母妃，您操劳一生，教养了两位兄长皆是出类拔萃，就连如今千宁都十分钦佩于您，母妃，此事真的不是您的错！”
摸着良心说，其实林栖若的死活，姜清月并不是很关心，时至今日她对此人早已是看得清楚，断然不会再为她心软一分一毫。
可宸贵妃却是待自己视如己出，事事上心，纵然是因着姜淮初才爱屋及乌的缘故，可这份情，她却不能不领。
因此眼下对着神色惊恸的宸贵妃，她小意安慰着，只盼着她能好受些。
事到如今，宸贵妃自是早已知悉了昨日叶玉竹一事，因此姜清月索性也不再隐瞒，“此番变故虽突然，可说到底也是事出有因，无论如何也怪不到您身上来，母妃，您莫要再自责了”
两人说着，屋门被匆匆打开，大夫急匆匆走出，“启禀贵妃娘娘，启禀熙和公主”
宸贵妃神色惊惶的起身，上前，语气都微微有些颤音，“栖若现下如何了？”
大夫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只是很快，这分迟疑便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小心翼翼的，“臣等倾尽全力救治想必性命该是无碍了贵妃娘娘放宽心即可”
宸贵妃这才重重舒了一口气，稍稍松懈了几分，姜清月却是蹙起了眉，总觉得大夫这番话大有古怪。
可若林栖若真有什么不妥，大夫也决然是不敢欺瞒宸贵妃，故意说她已经治好了的。
所以，林栖若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此刻，大夫再次开口，语气却含了分迟疑，“只是姑娘受了刺激，眼下需要静养，娘娘与公主不若过些时候再来瞧她？”
宸贵妃自然是连声答应，“一切以栖若养病为主！”
她带着姜清月一起离开。
一刻钟之后，姜清月独自一人再次出现在了林栖若的屋门前。
脸色阴沉如水，“开门。”
还是方才那个大夫，一直侯在门外，见得姜清月过来，连忙一脸苦相的上前，“公主，不好了！”
姜清月猜的没错。
林栖若眼下的确是有些不好。
只是却并不是性命之忧，而是
看着坐在床上摇头晃脑傻笑的那个女子，姜清月一时间有些无法将她和记忆中那个明媚跋扈的女子联系到一起。
可，那般与宸贵妃极其肖似的远山眉，桃花眼，除了林栖若还能有谁？
她的神色几经风云变幻，见着自从自己出现在屋中，林栖若竟是从未瞧自己一眼，终还是艰难的问出了口，“大夫栖若她这是怎么了？”
大夫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太细密，太绵长，太凄凉，姜清月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大夫有话直说便是，宸贵妃眼下不在屋中，大夫不必避讳。”
若她没猜错，方才大夫就是看出了宸贵妃对林栖若的焦急，这才想法子支开了宸贵妃。
果不其然，姜清月此话一出，大夫便踌躇着，到底还是开了口，“林姑娘此番是自尽，白绫束颈，压迫了脑部神经，臣等用尽全身医术，也只能保下林姑娘性命无忧，可可”
大夫一咬牙，心一横，还是说道，“可是林栖若的脑子自此便坏了！她的心智如今等同于七八岁的孩子，再也认不得任何人了！”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姜清月在听到此言时终还是忍不住狠狠一愣。
脑子坏了？
心智退化？
再也认不得任何人！？
她的身形晃了晃，虽与林栖若恩仇未泯，可此刻见着这个与自己浮沉半生的女子的凄凉晚景，她的心口终还是缓缓浮出一股悲哀来。
世事造化弄人，却不想竟荒谬至此，诡辩如斯。
她记不得自己叹了多少次气，只是最后，她问，“那么，若是经年累月的服药救治，林姑娘痊愈的希望有几何？”
大夫敛眉，“不到三成。”
不到三成。
轻飘飘几个字，似乎便给这个骄傲半生的女子判定了死刑。从今往后，她再也认不得自己的母亲，认不得自己的兄长，认不得自己的孩儿。
永远困在八岁那年的盛夏，出不去，走不来。
宸贵妃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险些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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