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当年那个幕后黑手重回齐家,果真对齐延的尸体做了一些什么。
齐修盯着少了两块眉骨的骷髅头,面色极其难看。
任孤琴捂住嘴,抽泣着喊了一声:“夫君!”
在这一刻,她对幕后黑手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齐修的心也被浓烈至极的杀意支配。但他理智还在,没有失态,只是双眼布满血丝,红得骇人。
“他拿走我哥哥的眉骨做什么?”他沉声问道。
方众妙捧着缺失了两块眉骨的骷髅头,凝神细看。
片刻后,她解释道:“人骨对你们这些普通人而言是无用且可怕的东西,落在我们方士手中,却可以做很多事。人骨可以下降头,做法器,制符箓,用处颇多。”
齐修惊疑不定地问,“幕后黑手杀我哥哥只为两块骨头做法器,会不会太过荒谬?”
方众妙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步,呢喃道:“他若想要这两块眉骨,把你哥杀死那天就可以带走。但他偏要在头七的当晚,你哥回魂的时候来取。”
方众妙轻轻一叹,走上前捂住齐渊的耳朵,然后才道:“这表明他取眉骨的时候,把你哥的魂魄也一起取走了。”
齐修骇然色变,“你说什么?”
任孤琴忘了哭泣,瞪大眼睛看过来。
方众妙低声说道,“把冤魂囚困在人骨之内,必是为了施展某种邪法。但此类邪法有千千万万种,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过,你们齐家肯定是他的猎物,你们要当心了。”
齐修和任孤琴对视一眼,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他们齐家就已经落入一双黑手,被肆意地摆布、玩弄、残杀。别看齐修在外面权势滔天,独断专横,然而,他也不过是某个人的玩具罢了。
就连赵璋那一国之君,说不定也只是幕后黑手的傀儡。
认知上的颠覆让叔嫂二人失语当场。
暗零颇感忧虑地开口:“那人布局多年,所图甚大。主上,您会不会有危险?”
方众妙冷笑道,“让他放马过来,我巴不得他明火执仗地与我斗一斗!怕只怕他不敢露面,只愿当个缩头乌龟。”
月光下,她的表情是轻蔑和狂傲,也是无畏和无惧。
齐修看得眼神一滞,随后颓靡的心便被注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方众妙,幸好我遇见了你……
任孤琴不知道怎么想的,竟忽然跑到方众妙身边,紧紧抱住方众妙的胳膊。她一个快三十岁的妇人,做出这等寻求庇护的姿态,实在是惹人发笑。
方众妙看看自己的胳膊,表情一言难尽。
齐修糟糕的心情便在此时有所缓解。
他当即跪下,给兄长的尸骨磕了三个头,喃喃道:“哥,这些年把你葬在此处,叫你受苦了。手刃仇人那日,我定然带着他的头颅来祭奠你。”
话落,他看向方众妙,说道:“我可以带走我哥的尸骨了吗?”
方众妙放开齐渊的小耳朵,捧起地上的骷髅头,缓缓说道:“你哥的尸骨只能由你侄儿亲自带走。你问问齐渊怕不怕。”
齐修放缓声调问道,“渊儿,你爹爹的尸骨你要亲手来拿,你怕不怕?”
齐渊忽然扯掉蒙在自己眼睛上的布条。
任孤琴发出一声惊呼,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齐渊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父亲的颅骨,眼睛里先是恐惧,随后又变成思念和悲伤。
他慢慢吞吞地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我,我不怕,把爹爹,给我。”
方众妙的心声飘过半空:【好勇敢的孩子。有齐渊这样性情坚韧,无所畏惧的后辈,又有我这个道行高深、法力无边的靠山,那幕后黑手便是向天借力,这齐氏宗族他也灭不了!】
齐渊眸子闪亮,表情更为坚毅勇敢。
齐修眼瞳湿润,心底涌出一股热流。同样是被人辖制,受人胁迫,为人鞍前马后,在方众妙这里,他竟生不起半点憎恶之情。
任孤琴破涕为笑,蹲下身用力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低声说道,“好渊儿,把你爹爹的颅骨接过来。”
齐渊伸出双手,毫不畏怯地看着方众妙。
方众妙缓缓把这颗缺失了眉骨的骷髅交到一个年幼的孩童手里。
之后,她更进一步地问道,“我要把你放进棺材里,叫你亲手取出你爹爹的骨头,你敢不敢?”
齐渊脸色变得煞白,却还是慢慢吞吞,坚定无比地点头,“我,敢。”
方众妙赞叹道,“好孩子,你将来必然大有可为!”
任孤琴再次低泣,心中悲喜交加。夫君,你看见了吗?我们的渊儿是好样的!
齐修弯下腰,终于伸出渴望已久的手,轻轻拍了拍侄儿的脑袋,“渊儿,我们齐家的希望不在我身上,在你身上。来吧,叔叔抱你进棺。”
齐渊看向叔叔,乖乖举起双手。
齐修深吸一口气,眼里闪烁着动容的泪光。他的侄儿终于承认了他的身份,也给了他回应。
他立刻把双手插在侄儿腋下,把人高高抬起,放入巨大的棺椁。
齐渊忍着臭气捡出父亲的尸骨,这时候天空炸响雷霆,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任孤琴抬头看着漆黑云层中爆闪乱窜的紫色电弧,不安地问:“方姑娘,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惊动了老天爷?会不会出事?”
方众妙仰起脸,缓缓展开双手,迎接雨水的浇淋。
她微带喜意地说道:“天降大雨,正说明我们做对了。棺中残存着尸臭和尸毒,大雨正可助我们洗去污秽。你哥的尸骨被天水冲刷,回去之后不用做法事就能直接入殓。不要怕,下雨是好事。”
任孤琴也跟着伸展双臂,欣然接受大雨的洗礼。
她在心里深深喟叹:谢谢上天让我遇到你,方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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