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正卿、史归林、史白蕊三姐弟去而复返。看见坐在方众妙身边的齐修,他们很错愕,却也没有多问。

    方众妙见史白蕊脸色发白,额冒冷汗,一副虚弱得快要站立不稳的样子,立刻吩咐黛石去熬一碗补气宁神的药汤。

    “你怎么了?”她握住史白蕊的手腕探查脉象,蹙眉道:“好端端的怎会受惊吓?”

    史白蕊连忙抓住她的胳膊,硬是挤进了她的椅子里,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齐修挑眉道:“江夫人吓得不轻,莫非撞鬼了?”

    史白蕊立刻纠正:“别叫我江夫人,叫我史姑奶奶。”

    在九千岁跟前自称姑奶奶,她算是大周第一人。但齐修并不恼,只因他看得出来,史白蕊这是吓得丢了魂儿。

    史正卿把一沓书信放在桌上,语气十分忧虑:“这是我们在史丽娘的故居里找到的。因为她是长姐的救命恩人,江舒城说要保留她的院子,从今往后不准旁人踏足,长姐就同意了。”

    “今天晚上,二弟好奇心重,在江家胡乱走了走,不小心闯入那个封存的院子,在史丽娘的妆奁里发现了这些信件。”

    史白蕊颤抖得更加厉害,瞟向信件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恐惧。

    方众妙拍拍她的脊背,稍作安抚,这才伸出手去拿信。

    史正卿容色微变,急促地问:“你的大拇指怎么了?”

    史白蕊不抖了,抓住方众妙的手腕惊叫一声。

    方众妙淡淡说道:“发生了一些小意外,已经涂抹了黑玉断续膏,两日就能好。”

    黑玉断续膏是传说中的续骨圣药,史家三姐弟听了这话才敛去担忧的神色。

    史正卿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疼吗?”

    齐修喝茶的动作一顿,嘴角牵出一抹冷笑,“她疼,所以吃饭的时候都是我来伺候。”

    史正卿嘲讽道:“伺候人不是太监的本分吗?”

    齐修点点头,竟然认同了这个说法:“对,是我的本分。”

    史正卿一时无言,气氛莫名尴尬。

    史白蕊喃喃道:“沟渠里的两只蛙黾,叫唤个什么劲儿?一只四条腿,一只三条腿,笑死个人。”

    史归林小声说道:“姐姐,你怎么把大哥也骂进去了?大哥是不是四条腿的那只蛤蟆?”

    史正卿和齐修:“……”

    气氛更加尴尬。

    方众妙低低地笑起来,纤细食指拨弄着那些信件,按照信封上的日期,找出最久远的那一个。

    “夫君亲启,勿忘汝妻。”

    方众妙轻轻读出信封上的一行字。

    众人立刻看向她。

    方众妙扫去一眼,发现每个信封都写着同样的一句话。她感叹道:“这个史丽娘不甘心真正的死去,她要江舒城一辈子记得她。”

    史白蕊冷笑道:“她向来很懂得笼络男人的心。”

    方众妙拍拍她的背,缓缓说道:“这里有十二封信,日期始于她死的那一年。一年一封信,一直写到江烨二十二岁。”

    史白蕊挑出一封信,嗓音发颤:“别的信都是写风花雪月之事,唯独这最后一封信,真是把我吓得够呛!”

    方众妙接过这封信。

    齐修把信夺过去,拆开,铺在她面前,解释道:“你手不方便,就这么看吧。”

    “谢了。”

    方众妙轻笑一声,扫看信中内容。

    史白蕊害怕地往她怀里缩,她抬起胳膊把人抱住,一下一下轻轻拍背。

    史正卿和齐修看着史白蕊,眼神渐渐古怪。这女人对方众妙是不是太过依赖了?

    史白蕊小声耳语:“我怕!”

    方众妙捂住她的眼睛柔声安慰:“莫怕,我在这里,你就是安全的。”

    齐修和史正卿异口同声地催促:“快看信!”

    史归林挠挠头,满脸懵。他们姐弟三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应该不是来争宠的吧?

    方众妙又拍了拍史白蕊,这才专心阅读信中内容。

    【夫君,若你遵照我的嘱咐,让史白蕊帮忙铺路,烨儿如今应当顺利出仕了吧?他与妻子和睦否?待你恭敬否?有无孙子孙女降生?他若不似儿时那般孝顺于你,晚上我定要托梦训斥他。你虽看不见我,但我时时都在你身边,你唤我的时候,风声、雨声会替我应你。】

    看完第一段,方众妙不由感叹:“这史丽娘好会甜言蜜语。”

    史白蕊小声说道:“你看第二段。”

    方众妙继续往下看。

    甜蜜的语句消失了,字里行间无不带着浓如墨汁的恶念。

    【夫君,史白蕊对你和烨儿来说已经无用,你终于能将她除去了。我们早已说好,只让她活到今年,你可不能心软。】

    【我在太清宫里许过愿,想要你和烨儿一世荣华,想要自己下辈子投个好胎,有康健的身体,有尊贵的身世。圣人听见我的祈愿,派遣花姑来这人世,助我实现心愿。像我这样的可怜人,只有圣人能为我改命。】

    【你与花姑相交不深,不知她的为人。我却深知,若你不遵从圣人的法旨,杀死史白蕊,花姑会把烨儿的命拿去。我们得到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所以夫君,请你务必让史白蕊以最最痛苦的方式死去。死之前给她留口气,将你奸污她,我欺骗她,烨儿利用她,还有她那不成型的胎儿死在冰湖里的事,统统告知于她。】

    【你定要激起她莫大的恨意,叫她怨天怨地,怨气不散。最后击碎她的脸,将她活着封进棺材,让她慢慢死于无尽的黑暗。】

    【头七那天深夜,你与烨儿定然要找个借口避开,不要留在灵堂。至此,我便完成了与圣人的约定,得以投胎转世。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奈何桥上,我会倒掉孟婆汤,带着记忆来寻你。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

    饶是见多识广的方众妙,读完这封信也不由地闭了闭眼。

    过了片刻,她征询道:“史大小姐,这封信我可否给九千岁看一看?”

    史白蕊将她捂着自己眼睛的手拉下来,小声说道:“你叫我白蕊或蕊儿就好。”

    方众妙:“白蕊,这封信能给九千岁看看吗?这封信里描写的,残杀你的过程还未发生,却真真切切发生在九千岁的兄长身上。”

    “这封信里提及的所谓圣人才是加害你的元凶。史丽娘和江家父子不过被他利用而已。你与九千岁有着同样的仇人。”

    史白蕊愕然地看向齐修。

    齐修已经匆匆放下茶杯,将铺在方众妙眼底的信纸扯过来,快速阅览。

    他的双眼渐渐布满血丝,周身杀意沸腾。

    见他如此,史家三姐弟这才相信他的兄长也死在那个圣人手里。

    史白蕊小声问道:“他的哥哥也被打碎了脸,活着封进了棺材?”

    齐修的手狠狠一抖。他当时测过兄长的呼吸和脉搏,确定兄长已死。可万一他错了呢?

    方众妙的龟息丸能让史白蕊假死,那个无脸人手里难道就没有龟息丸之类的药物?兄长是否曾在棺材里醒过来?他如何熬过剧痛、黑暗和绝望的折磨?

    齐修死死捏着信纸,嘴角缓缓流下一行血迹。他竟气急攻心,以致于内力失控,伤了肺腑。

    方众妙立刻取出银针,插在齐修额头和手上的几个要穴,替他稳住心脉。

    齐修愣愣地出神,不受控制地去想兄长死前遭受的种种痛苦。

    恨意汹涌之下,他竟有毁天灭地的念头。

    史家三姐弟看看齐修,又看看方众妙,对那圣人产生了极强的好奇和忌惮。

    方众妙伸出食指点点桌面,说出一句骇人听闻的话:“若我料想得没错,白蕊和齐修的兄长不会是仅有的两个受害者。”

    “那个所谓的圣人在施展某种邪法,而怨气冲天之人的魂魄和头骨就是施展邪法的媒介。像你们这样的受害者,定然会接连不断的出现。”

    史家三姐弟皆是容色大变。

    齐修缓和过来,咬牙切齿地问道:“他到底在施展什么邪法?”

    方众妙呢喃道:“看完这封信,我大概猜到了几分,稍后再与你们细说。”然后她指着那封信,说道:“我知道这封信里的花姑是谁。”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追问:“谁?”

    方众妙:“花卉花卉,我怀疑这个花姑是大长公主的嫂子沈卉。眼下,我们需要同心戮力,将这沈卉的老底儿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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