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刺史府陷入一片黑暗。
季素商一言不发,神色冷峻,熟门熟路地躲过巡夜的下人,往张公的院子走去,只有铁青的脸色能看出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来到书房后,他悄声打开门,将手中的灯笼放下,调整呼吸后,他来到书架前,开始翻找起来。
他是张公最信赖、也是最了解张公的人,很快便在一众文卷中找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个不大的木盒,上面还带着一丝药味,若是庄青如在这里,定能认出这个木盒正是从穆小娘子那里带回来的那个。
书房的灯光恍惚缥缈,季素商抱着木盒来到一旁的案桌上,就着烛光打开木盒,发现里面放着的一封信,信下面压着一张张契书。
季素商拿起一张契书,粗略看了一遍后,他紧紧将它攥在手中,就是这个东西,只要将这个东西带出去,便可以救下白韵的命……
忽然他的眼中出现了张公和陆槐等人的身影,恩师的教导、师弟的信任和白韵倒下的身影在他脑子反复出现,拿着契书的手张开、攥紧、又松开,像是他的心情一样起伏不定。
季素商想,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有退路了。
他咬咬牙,抱着将木盒里的契书全部拿出来,准备往怀里塞。
就在这个时候,开门声响起,一道警惕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出,“谁在哪里?”
季素商大惊,强烈的恐惧和愧疚同时迸发,他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似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咚咚咚!”
脚步声渐渐靠近,微弱的烛光也将来人的影子拉的越来越长,卫惊鸿的脸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季郎君,这么晚了,你在这里作甚?”见到熟悉的背影,卫惊鸿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灯笼往季素商的面前一提,诧异地问道:“我还以为是哪个小厮呢。”
张公匆忙离开,本是想将这里的事情交给季素商打理,不巧他身子不适,只能交由卫惊鸿照看。
傍晚时分,卫惊鸿和陆管事将一大家子人安顿好,本想着来检查一番,却不想看见张公的书房有人影晃动,进来后发现是病了两日的季素商。
忽然,他眉头一皱,锐利的眼神落在了季素商手中的契书上。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再次看向他,以及他身后的木盒,“这是张公从穆参军府中带回来的东西,你这是……”
季素商的额头上有冷汗冒出,他唇角微动,嘴巴张开,“我……”
卫惊鸿很快想明白了症结,结合到季素商这两天的反常行为,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想……偷走它……”
“背叛”的行为被发现,季素商知道自己再隐瞒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痛苦地垂下头,“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庆幸还是在惋惜。
卫惊鸿看着他的样子,脑海中灵光一闪,“有人逼你这么做的,对不对?”
“你!”季素商看向卫惊鸿,他发现此时的卫惊鸿似乎变了一个人,眼眸中折射着仇恨的光芒,
“是不是慕容澜?”卫惊鸿问道:“他们对你做什么,还是拿什么威胁了你?”
“你怎么知道?”季素商嘶哑着嗓子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你把事情说一遍,到底是谁在威胁你?”卫惊鸿急不可耐地问道:“你可知你要偷走的东西,可能会害了张公他们?!”
季素商眼睛一怔,恍若梦中惊醒,“我……他们,他们拿白韵的命威胁我,我做不到!我不能害了她!”
卫惊鸿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道:“是慕容澜对不对?这种肮脏的手段,只有他们会用!”
他想到了那日在天香居的见闻,一定是他,是那个丘将军,这么多年了,他们的手段依旧这么见不得人。
季素商痛苦地抱着头,他不是傻子,即便是施威再怎么掩护,他也能猜出他的背后站的人是慕容澜,那个掌握了魏王食邑的人。
等季素商将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后,卫惊鸿忽然冷静了下来,“季郎君,不如我们合作罢?我知道他们是谁。”
他提着灯笼的手紧紧攥紧,昏黄的灯光下,那手指根根分明,上面的疤痕随着他的动作狰狞而扭曲,他缓缓道:“就当是,为我们报仇。”
……
翌日。
天气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冷,庄青如起床后,哆嗦着穿上了自己最厚的衣裳,感叹着老天的不近人情。
还好贴心的立冬早早地给她准备好了过冬的衣裳,不叫她冻着。
不过一想到久久未回的张公和薛老太医,庄青如默默地献上同情,回头叫人去送些厚衣裳罢,这样的天气出门办差也不容易。
穿过走廊,她在花厅门口遇见了裹着寒风回来的卫惊鸿。
庄青如注意到他手中的竹篮里盖着一层厚厚的棉布,一小节圆藕调皮地露出脑袋,问道:“你又去亥市了?”
卫惊鸿看了一眼手中的竹篮,笑着回答:“是啊,这天变的实在太快,后门送来的新鲜的瓜果越来越少,我便多跑几个地方去买了些,午食正好可以吃暖锅。”
庄青如眨眨眼,“暖锅?”
“是张小郎君要吃的。”卫惊鸿的表情颇为无奈,“说是趁张公和薛老太医不在,先吃个痛快。”
庄青如无语,张承安对吃的极为在意,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暖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何必要躲着人吃,她在家里的时候也常吃啊。
她想了想道:“我跟你一起去罢,可以添些药材,做个药膳。”
这个时候的暖锅大多是以清汤为主,最多加些菌菇,庄青如想着左右都是要吃,还不如搞点药材进去补一补。
尤其是陆槐,天气变的突然,他怕是又要受罪了。
卫惊鸿顿了一下,笑道:“好啊,不如我先去灶房拾掇一下,等差不多时候你再过来,想来你的药材也要先准备准备。”
确实需要,庄青如点点头,爽快地和他分开。
午食时,暖锅果然受到了众人的一致欢迎,虽然张承安对里面的各种药材不满,但到底没说什么。
季素商依旧没有出来,陆槐有些担心,“他身子还没好吗?”
庄青如咬着嘴里热腾腾的羊肉,含含糊糊道:“回头我去给他把个脉。”
“不用了。”卫惊鸿闻言道:“我已经给他送去了一份暖锅,他本来已经好差不多了,但昨天晚上又着了凉,你们还是莫要过去,小心染了病气。”
“那我开个方子,你抓点药给他服下。”庄青如咽下嘴里的肉,道:“临欢也病了,熬一个人的份和熬两个人的没区别。”
不错,临欢昨天晚上着了凉,此时正在房间里休息。
“这样一来,他怕是要在房间里捂上几日了。”卫惊鸿道:“对了,我这两日恐怕要出门一趟,府里的杂事,只怕要拜托给陆管事了。”
“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庄青如问道,卫惊鸿无牵无挂的,能有什么大事?
“是我在亥市上认识了一个好友,是个学识不错的读书人,说是后日生辰,邀请我去做客。”卫惊鸿解释道:“我本想拒绝,可他因为时常去亥市做些小生意贴补家用而惹人非议,连个知己好友都没有,他诚心相邀,我实在不忍心。”
庄青如了然,这个时候商人低贱,读书人清贵,读书人若是跑去做生意,那便是“自甘堕落”,更为人不齿。
庄青岭不就是因为商人的身份而备受排挤吗?
陆槐瞥了庄青如一眼,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去罢,我叫陆管事给你备一份贺礼。”
“不必了。”卫惊鸿连忙道:“贺礼我已备妥,不必陆郎君破费了。”
陆槐没有坚持,他知道卫惊鸿手里是有些银钱的。
吃完暖锅,庄青如跟着卫惊鸿来到了灶房,给临欢和季素商熬了足足两大碗药,卫惊鸿自告奋勇给季素商送去,庄青如只好端着药去了临欢的院子。
临欢的病来的突然,她一病起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乖乖巧巧,不吵不闹,一双眼睛湿漉漉、惨兮兮看着他们,叫人恨不得什么都依了她。
这双小鹿一样可怜巴巴眼神成功地驱散了游璟身上的阴郁,“被迫”都留在房间里照顾临欢。
庄青如端着药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寇召站在门外,脸色黑的可怕。
“还在里面?”她瞥了一眼房间里,余光只瞧见游璟的衣角。
寇召绷着脸道:“公主不肯放他走。”
好家伙,也难怪寇召脸色难看,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临欢和游璟的名节都要保不住了。
庄青如没有进去,将药交给寇召后便离开了。
回到灶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卫惊鸿还是没有回来,墙角还放着他早上提的竹篮,庄青如也没在意,直接去了药房,继续给穆喜宁配药。
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大半,剩下的就可以配些温和的药材慢慢祛除了。
她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她的不在意,导致接下来的事情,走向了一个不可控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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