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回头望去。
冷光照耀在昏暗小道上,有个黑影贴墙而行,速度极快地朝这边奔来。
看到这道模糊的身影,谢淮和画像上“王尘”的身材对应起来,确认对方就是假扮王尘的人。
他屏息凝神,站在冷光照不到的黑暗中等待“王尘”的接近。
当对方接近五十丈的时候,谢淮忽然一挑眉梢,从气息分辨出来者的身份……
这可不就是齐郡城中、和谢周一起同行的那个不良人吗?
谢淮不认识关千云,但因为谢周的缘故,他让人查了一下关千云的来历,知道对方是燕白发的嫡系传人。
没想到竟然会在黑市遇上,更没想到关千云会以王尘的名义行动。
怎么,是想往王尘身上背锅?
谢淮眼神冰冷,右手悄悄握住了剑柄。
五十丈。
四十丈。
三十丈。
……十丈!
谢淮终于动了,黑剑骇然出鞘,携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朝关千云斩了过去。
又是趁人不备的偷袭。
不过“偷袭”二字往往是自诩为正义之人的正义之言。
在杀手眼中,偷袭被称为“暗杀”,属实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段。
况且在真正的生死战中,没有人管你是如何杀死了对方。
关千云拥有着远超罗姓杀手的感知力,奔跑中头皮一阵发麻,瞳孔骤然收缩。
有埋伏!
高手!
一品境的剑修!
谢淮还不到一品境,但他的剑远比同境之人更加强大,以至于让关千云产生了误判。
狂风呼啸着,冰冷的幽光洒在黑剑上,仿佛一潭沉重的死水。
关千云没有武器在身,自然不敢硬碰,连忙弯腰伏地,剑刃从他背后划过。
可在战斗中伏地是绝对的大忌,尤其是面对谢淮这样顶级的强者。
谢淮剑刃反转,一脚重重地踩在关千云的后背上,双手握剑,就要贯穿后者的身体。
被他踩在脚底下
的关千云喷出一口鲜血,略显涣散的眼神中透出绝望之色。
关千云也认出了这个伏击他的杀手,可不就是齐郡城中的“周淮”吗?
那个与王尘同行、莫名其妙又对谢周充满杀意的黑衣楼刺客。
如果长枪在手,状态也在全盛时期,关千云有信心和“周淮”战个三百回合。
可惜没有如果,今天的他身负重伤,“周淮”却是以逸待劳。
关千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如此接近,绝望的让人提不起反抗之心。
可谢淮的剑没有落下,便戛然而止了。
守路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边,抓住了谢淮的手腕,摇了摇头。
因为太久没有移动的缘故,守路人这一摇头,泥土从蓑衣上掉落下来,纷纷洒洒,就像下了一场土雨。
谢淮眉头紧皱,冷眼看着守路人,质问道:“你要救他?”
“受人之托。”守路人说道。
谢淮冷哼一声,说道:“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守路人坐在阴影下面,蓬头垢面,气息内敛,剑意凝而不发。
谢淮能猜到他是一个绝顶强者,否则也没资格坐守黑市,却看不透他的境界实力如何。
此时有了尝试的机会。
当然,谢淮更好奇守路人的那把剑,脱去泥垢后该有何等锋芒?
……
……
谢淮想试探守路人的实力,问题在于,他却没有试探守路人的资本。
守路人右手握住谢淮的手腕,轻轻一错便封住了他手臂上的经脉,再一翻转就夺走了他手中的剑,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你现在还不足以让我出剑。”
守路人对谢淮说道。
谢淮皱着眉头,听着这句颇有嘲讽意味的话语,并未反驳。
他向来尊重,或者说佩服真正的强者。
而守路人抬手间就缴了他的剑,至少是一品中期甚至是后期的强者。
先前谢淮对守路人
挑战司徒行策的话语还保持怀疑,现在相信了。
“你赢了。”
谢淮甩了甩右臂,冲破守路人对他经脉的封锁,随后一脚踹到关千云的后脑勺上将其踹晕,看着守路人说道:“你救他是受谁之托?”
“你想去报复?”
守路人沙哑着声音问道。
“如果有机会的话。”
谢淮并不否认。
守路人摇摇头:“我不会告诉你。”
说着他提起昏迷的关千云回到黑市出口,把关千云扔到一边,自己坐回原处。
谢淮沉默片刻,转身离开,忽然注意到前方的黑暗中有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谢淮怔了怔,停下脚步。
等那人走近了,才发现他穿一身儒衫,手握折扇,腰间配一块玉佩,脸上也戴着面具。
谢淮一挑眉梢,以他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此人出身非凡。
那儒衫的针脚细密,布料光滑,显然是七香坊限量的玉蚕丝缝制。
腰间的玉佩质地细腻滋润,外表晶莹洁白不带半
点瑕疵,乃是罕见的极品羊脂玉。
手中的折扇虽看不出材质,但扇面的山水画明朗大气,角落盖有“柳玉”的印章,竟是出自圣贤城柳城主之手!
儒衫、玉佩、折扇,加起来拿到多宝楼拍卖个十万两银子都不成问题。
最普通的莫过于他脸上的面具了,不过是从路边摊几文钱买的。
谢淮看着他说道:“是你要救他?”
这人说道:“是我。”
“是你!”
对方一开口,谢淮就听出了他的身份,岂不正是那座石房子的主人?
前些天他刚来黑市时,就是从对方口中打听到了张季舟的位置。
石房子主人轻轻扇动折扇,面具下幽深的瞳孔盯着谢淮,缓缓说道:“杀手‘无面人’,本名谢淮,当代谢家家主,师从谢家供奉谢三顺,修为二品,随时可入一品,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石房
子主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谢淮就已经出剑,剑刃直指对方的咽喉。
“你到底是谁?!”
谢淮冰冷问道,这些都是他的秘密,却被对方轻易点透。
石房子主人并不回答,合上折扇,用扇柄将谢淮的剑拨到一边,不急不缓地说道:“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能不能把你和谢周之间的恩怨、还有你们二人的具体身世告诉我?”
谢淮眉头紧皱,眼中充满杀机。
因为对方提到的他和谢周的身世以及恩怨,才是谢淮最大的秘密。
即使在黑衣楼中,也只有他、王侯和顺爷知晓,就连王尘都毫不知情。
谢淮很快反应过来,没有出剑,眼中的杀机也很快消失,看着石房子的主人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石房子的主人笑了笑,说道:“所以你愿意给我讲一讲?”
谢淮冷笑一声,用充满嘲讽意味的语气说道:“你应该去问诸葛长安。”
诸葛长安便是天机阁阁主的名讳,也是当年那个计划的见证人。
石房子主人摊了摊手,眼神满是无辜,说道:“我问了,但他不告诉我。”
“因为他当年发过誓,绝不外传。”
谢淮语气平淡,斜了一眼昏死中的关千云,忽然说道:“我饶这家伙一命,换你一个人情,不过分吧?”
“怎么可能?”
石房子主人一瞪眼,忽然就从儒雅的读书人变成了市侩的商人,这场谈话的定义也从交锋变成了交易。
他嚷嚷着说道:“我请守路人出手了,你本来就杀不死他。”
谢淮想了想说道:“但我会把这笔帐记在你头上。”
石房子主人很不高兴,指了指黑暗中枯坐的守路人,没好气说道:“明年三月,冀州清水,我这不是给了你补偿?”
谢淮微微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守路人主动和他说话,以及向他发出邀请,便是石
房子主人安排的补偿。
见证两个剑道至强者的战斗,这补偿确实够了。
谢淮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石房子主人走到守路人面前,笑呵呵地行了一礼,开始查看关千云的情况。
守路人睁开双眼,幽幽地说道:“天机阁的少阁主,竟然会这么的不要脸皮。”
石房子主人被骂了也不反驳,笑呵呵地说道:“我是生意人,不寒碜,不寒碜……”
守路人冷笑一声,没有接话,看着他背起昏迷的关千云离开。
……
……
三个时辰前。
午时二刻。
石房子主人来到黑市出口,自顾坐到了守路人身边,递过去一壶酒。
守路人不接,也不睁眼。
石房子主人并不介意,把酒壶放到守路人面前,问道:“前辈,明年您和司徒行策的那一战,有几成把握?”
守路人依然不回答。
石房子主人沉吟着说道:“司徒行策手握七情剑匣,一人即是剑阵。依我看,前辈您的胜率,只有不到三成。”
守路人还是不说话。
石房子主人把酒壶拧开,让酒香溢出来,接着说道:“在那之前,您有没有兴趣找个弟子,把这一身本事传下去?”
这句话终于说到了守路人的心坎上。
守路人缓缓睁眼,望向前方的黑暗,眼里多出了一抹倦意。
他这一生也曾潇洒风流过,却没有娶妻生子,没有拜入师门。
他是一个独行者。
但人活一世,好不容易练就出一身本事,谁不希望把这一身本事传下去?
守路人当然也想,可早年他不愿意收徒,现在又不能离开黑市,到哪去找弟子?
石房子主人说道:“这样吧前辈,你帮我救一个人,我帮你找一个弟子。”
“这个弟子虽然不会拜你为师,也不会对你有多尊重,但绝对适合你的传承。”
“如何?”
石房子主人提议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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