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你们为何会在肃王府?”
青湮接口道,“紫陌当时重伤昏迷,还是我来说吧。”
“我们被送到仙乐阁不久,就被人带到一个房间里,老鸨说,她家主子有令,慕家旧仆但凡想离开的,都可以随时离开,还主动给了我们不少盘缠和伤药。”
“我们当然不愿留在那种地方,那天晚上,我们从仙乐阁离开后无处可去,想着先在附近的喜来客栈暂住一晚,没想到,竟遇上受伤的裴远廷。”
云恬瞬间想起,裴远廷和云砚之打的那一架。
想必,青湮紫陌是在她离开后,才遇到裴远廷的。
“所以,裴远廷只是收留了你们。”
云恬自己都没发现,那语气中有一抹淡淡的失落。
最后,还是青湮说了句公道话,“凭良心说,世子对我们还挺照顾的,就是……”
她一想起世子坚持要娶云薇,还不肯相信云薇将御林军带进慕家,她就忍不住气愤。
云恬却有些晃神。
眼前仿佛有一团迷雾,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她忽略了。
当初她曾告诉裴远廷云薇带御林军走密道暗害慕家,裴远廷不信,她还以为,裴远廷不信任的是云恬。
可青湮紫陌是慕家人,她们亲口所言,裴远廷为何不信?
与其说不信,倒不如说,是故意无视吧。
这至少证明,从一开始,裴远廷就知道云薇与慕家灭门有关……
思及此,她又开始感觉到心口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他若知道,那是不是意味着
“甜甜,你怎么了?”华霓裳察觉到她脸色陡然苍白,连忙抓起她的手腕把脉。
可这一探,连华霓裳都懵了。
云恬忍痛咬牙,“是什么病?”
她觉得,大概是原主留下的心疾发作了。
华霓裳却是摇头,“脉象……很正常。”
无病,却痛成这般。
华霓裳当即想到,“该不会是你的灵魂与这具身体,出现什么排斥作用吧?”
云恬捂着心口,想了想这几次发病的前因,震惊低喃,“我似乎,似乎没次想起裴远廷,就会心痛……”
就像有什么东西,被人从心上强行剥离,剜去。
她声音渐渐平缓,“不过,现在的痛,远没有在山上,听到他要娶云薇为平妻的时候那样痛了……”
紫陌红着眼道,“小姐,那样的人,不值得!”
青湮也气得不轻。
她拉着云恬的手咬牙道,“忘了他吧,忘了,就不会再痛了。小姐,慕家的冤屈还等着您去洗刷,你千万不能为了这么个人,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只有亲历过,才知道那一幕是什么样的惨烈。
青湮拿出一个包裹着锦布的长条布包,递到云恬跟前。
“小姐,这个,终于可以物归原主。”
柔软丝滑的锦布散开,露出一把通透如冰晶的白玉萧。
俨然,是被青湮仔细擦拭过。
云恬颤抖的手缓缓接过,掌心的玉潇打了个璇儿,被她紧紧握在手里。
这是十五岁及笄时,父亲送给她的寒玉箫。
萧身比普通的玉萧细小,却硬如寒铁,萧管中藏有毒针,中间的卡扣能让玉萧长度缩短一半。
是父亲花了很多心思,请人为她打造的,适合女子使用的贴身兵器。
凭着这管寒玉箫,她在武阁中斩下武考榜首,任何长枪利剑,在寒玉箫跟前不值一提。
握着寒玉箫,就仿佛能看见,父亲还站在她跟前,拍着她的肩膀,一脸骄傲地对她几个兄长说,我家闺女巾帼不让须眉,一点儿也不输给你们这般满身汗臭的崽子。
青湮的声音还在耳际,“那日,小姐的尸身被人夺走,奴婢只捡到了这管萧。”
环顾一脸期盼的青湮紫陌,云恬攥紧寒玉箫,“你们说得对。”
她嘴角紧抿,目光看着空荡荡的幔帐。
空寂轻盈,悬于半空,好似随时都会落下。
一如她的心。
其实,放下也挺好。
至少心不会再痛,也不会再有弱点。
她的手指慢慢攥紧柔软的锦被,咬得无一丝血色的唇,满是倔强低喃。
倘若,他真与慕家灭门有关……
她一定,亲手杀了他!
……
华霓裳将青湮紫陌留在月吟居,云恬的伤也在几人的精心照顾下好得差不多。
半个月后,太后再次召见她。
只不过,这次,太后直接是以想看看裴远廷未来世子妃长什么样为由,召见的她。
云恬去信,请裴远廷陪她一同入宫。
话里话外,还拿云薇威胁他,她若在宫里吃了苦头,云薇定也要在侯府吃苦。
“幼稚!”裴远廷将信揉成一团丢开。
于湛立在一旁他身后,忽然感慨了一句,“云大小姐这性子,跟慕大小姐倒是有几分相像。”
“她拿什么跟甜甜比?”裴远廷眉梢微冷,语调也沉了下来。
于湛连忙噤声。
裴远廷闭眼揉了揉眉心,抬眸时,又是惯有的温雅清俊。
“备马车吧,去承恩侯府。”
于湛应是,低垂着眼不敢再多言。
进宫的一路,云恬都低眉顺眼跟在裴远廷身后半步之遥。
虽然慕长缨来过好几次永寿宫,可身为庶女的原主云恬却从未进过宫。
裴远廷带着云恬听来到永寿宫正殿,一眼便见到太后端坐主位,她不笑的时候眉峰也是微微上扬,整个人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地仪态威严,高高在上。
她屏住呼吸,极力克制着狂涌的恨意。
太后下首,还设了好几个桌案。
左侧依次坐着东方悠悠和东方延兄妹,太后与兵部尚东方怀远是表兄妹,算起来,太后也是东方悠悠兄妹的表姑母。
正殿右侧则坐了一个人,虽然背对着他们,云恬还是第一眼就认出那人。
是他
云砚之!
两人对着太后敛衽行礼,太后一双苍老而凌厉的目光把云恬整个人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
“云大小姐的伤,大好了?”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息怒。
从云恬走进正殿的一刻,云砚之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
见她抿唇不回话,云砚之拱手道,“太后娘娘,她……”
“回太后娘娘……”云恬有些迟疑地垂眼,“其实,还不大好。”
她很清楚,太后这是要寻机会发作她上次借伤不入宫,先斩后奏与裴远廷定亲的茬。
“哦?”太后俨然不信。
她扫了云恬下垂的裙摆一眼,“这么久还不见好,看来伤得很严重,撩起来给哀家瞧瞧吧,哀家待会儿让太医过来给你治一治。”
太后当众说出这样的话,云砚之已然沉了眼。
可太后扶着把手,端坐高位,神容更是肃穆,似容不得半分辩驳。
坐在他对面的东方延手里折扇哗啦撑开,一双桃花眼毫不客气地朝云恬腿上瞧,“听说云大小姐被狼群咬伤了,这可不容小觑。”
立在她身边的裴远廷微微上前一步,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云恬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太后身上散发出的戾气。
眼前这人,极有可能就是设计暗害父兄,为收拢兵权借机除掉慕家的黑手。可她知道,如今不是冲动的时候。
父兄威名远震,尚且落得马革裹尸,蒙冤惨死的下场,更遑论是如今毫无根基的云恬!
云恬深吸口气,平静应下,“是,太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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