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破虏直视着萧北梦,半晌之后,脸上露出了笑容,轻声道:“和你小子走了近一年的时间,你今天的样子,最像学宫特席。”
“前辈,明明是夸奖的话,怎么到了你嘴里,这味道就全反了呢?”萧北梦没好气地出声。
江破虏嘿嘿一笑,道:“能被反着骂,证明你有进步了。”
萧北梦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知道,能被前辈骂上一句,这对我而言,是莫大的荣幸,我应当感激涕零。”
“你有这点自知之明,也算是难能可贵。”
江破虏说到这里,不再说笑,沉声道:“你真做好了面对禾游鸿的准备?你也别嫌我啰嗦,上回在断河关,天下第六的冯碧峰被我一击给逼落下马,我当时是抢着先机在,占了便宜,若是真和他放手一搏,胜负难料。
禾游鸿能排在冯碧峰之上,其战力必然只强不弱。而且,此人心中没有学宫,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学宫特席。”
“前辈,你放心便是,我已经做好了直面禾游鸿的准备。”
萧北梦轻声说道,面色坚定。
“你先走吧,我们明天再出发。”
江破虏点头允许,并说道:“不过,我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不能无声无息地杀掉云征和云江流,留下了哪怕一丝半缕的痕迹,流波城的事情也得立马作罢。”
“好,我答应前辈。”萧北梦沉声回应。
李忆广和董小宛等人明显还有些担心,但江破虏已经点头,他们也不好再反对。
夜色深沉,一道人影偷偷地溜出了旅店,正是萧北梦。
不过,此际的萧北梦已经不是本来面目,变成了一位容貌普通的年轻人。
给董小宛制作面具的时候,萧北梦也给自己做了一副,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出了旅店,萧北梦在河源城中购买了一匹快马,连夜出了河源城,直奔霞州的流波城。
枣红马的脚力自然无需多说,但它太过扎眼,萧北梦自然不能骑着它去流波城。
……
流波城乃是东河道霞州第一城,其富庶和繁华自然不消多说,与河源城相比,不遑多让。
三日后,萧北梦来到了流波城,依照云启给的信息,在流波城的亨通坊附近找了一家旅店住了进去。
亨通坊,流波城最大最有名的赌场,乃是云家二房的产业,明面上由一位与云家没有关联的掌柜在打理着,实则由云家二房的云江流在幕后掌控。
云家乃是东河道第一望族,涉足赌坊生意,面子上不好看,而且有损声誉。
但是,赌坊妓院,是历来来钱最快的行当,云家二房可舍不得把这么一大块肥肉拱手给到别人去吃。
云家二房掌控着亨通坊,这在流波城其实已经算不上秘密。
赌坊来钱快,但同样是非多。亨通坊曾经遇上过几次大麻烦,最后都由云家二房暗中解决。于是,人们渐渐地就知道了云家二房和亨通坊的关系,也同时没有人再敢去找亨通坊的麻烦。
云江流在经营方面,有过人之处,他操持亨通坊五年不到,亨通坊便成了云家二房的一棵大摇钱树。
同时,云江流也是心狠手辣之辈,他不单经营赌坊,还在赌坊里放贷,利息高,而且还是利滚利。
流波城之中,有不少喜好赌博的富户,在亨通坊里输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有的甚至卖儿卖女。
而且,更有一些本来不好赌的人,在云江流的设计之下,也走进了亨通坊,一开始尝了点甜头,最后深陷其中,落了个凄惨的下场。
故而,在流波城之中,云江流还有一个绰号,云扒皮。
离着亨通坊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一间胭脂铺子,铺子的掌柜是一位寡居的年轻孀妇,年不过二十,肤白貌美,妩媚动人,被人们称为“胭脂仙”。
在胭脂仙的丈夫还在世的时候,胭脂铺子的生意异常的火爆,而且去铺子里的客人,多半是一些并不需要胭脂的男人,为了多看胭脂仙几眼,或者与胭脂仙说上几句话,他们往往会慷慨解囊。
胭脂仙长得漂亮,人也伶俐,明明知道这些男人们的心思,但却从不说破,也不会表现出不喜不悦来,总是笑脸相迎,有时候甚至还会和客人们调笑几句,引得男客们浮想联翩,出手更加大方。
但是,自从胭脂仙的丈夫去世后,胭脂铺里的生意反倒冷清了下来,很快便没有一个男人再踏足胭脂铺。
疾风暴雨不入寡妇门,这是古训。
但可千万不要高估了流波城中男人的道德水准,他们之所以不再进胭脂铺,可不是因为道德约束,而是因为怕,怕死!
胭脂仙的丈夫死后,自然有一些认为有机可乘的人,开始对胭脂仙展开各种攻势。
但是,这些人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莫名其妙地就没了,有的甚至直接横死在胭脂铺门前的街道上。
美色固然诱人,但小命更要紧。因为胭脂仙而死了不下六个人之后,流波城中的男人们再如何垂涎胭脂仙的美貌,也只得将心中的欲望深藏起来。
直到有一天深夜,有人看到云家的马车停在了胭脂铺前,才终于知道了那些人横死的原因。
云家二房之中有一人,名叫云征,为人极为好色,而且还有一个癖好,喜欢有夫之妇。
流波城之中,一些生得诱人的娘子,一旦被云征撞见并看上,他便会使用各种手段,或威逼或利诱,最后爬上这些已为人妇的小娘子的绣床。
云征喜好人妇的事情,在流波城已经是人尽皆知,一些家有美娇娘的人,往往是防火防盗防云征,不让自家的娘子出现在云家的面前。
停在胭脂铺的门口的马车,其主人就是云征。
于是,关于胭脂仙丈夫的死,人们开始有了怀疑。
胭脂仙的丈夫,刚刚二十出头,年轻力壮,突然就死了,其死因,对外说的是得了暴病。
若是云征没有在胭脂铺前露了行迹,这个说法,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但云征一出现,顿时在人们的层层剖析下,漏洞百出。
而且,云征为了得到别人家的娘子,可是不止一次地干过杀人夺妻的事情。
只不过,云家在东河道几乎是一手遮天,要遮掩这样的事情,不要太容易。
胭脂仙的丈夫暴病身死,云征的马车深夜停在了胭脂铺的门口,事情的脉络清晰无比。
只不过,即便证据确凿又如何,在东河道、在流波城,谁又敢去为胭脂仙的丈夫主持公道?
自从云征的马车深夜出现在胭脂铺前,再无一位男客敢进胭脂铺。
萧北梦只身一人来到流波城,稍作休息后,便去到了城中的一些酒楼和茶楼,听了一些关于云家二房的事情,尤其是关于云征和云江流的事情。
随后,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送云征和云江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入夜,萧北梦去了亨通坊。
此际还未完全天黑,亨通坊内已经是人山人海,骰子、骨牌、斗鸡走狗,等等,应有尽有。
萧北梦选了一张扔骰子赌桌,坐了下来,开始押注。
片刻之后,其他赌桌上的人都拥到了萧北梦的身边。因为,萧北梦每押必中,而且下注都是孤注一掷,每次都押上所有的筹码。
萧北梦起初只拿出了一百两银票,十几把下来,他的身前已经有了不下万两的银票。
而且,因为萧北梦的手气如此之旺,亨通坊中的赌客们便纷纷涌过来,跟着萧北梦下注。
又是几把下来,萧北梦仍旧继续在赢,跟着他下注的人也赢得笑不拢嘴。
萧北梦不会赌,只知道基本的规则,他也不是手气好,而是动用了念力。
亨通坊里的赌客当中,不乏元修,为了防止元修动用元力手段作弊,亨通坊中的骰钟都是由特殊材料制作,能够阻断元力的探测。
骰钟能阻断元力,却不能阻拦念力。
念修在黑沙帝国之外,几乎绝迹,亨通坊自然不会想到要去防备念力的作弊。
坐庄的中年男子已经汗如雨下,他现在已经输出去几万两银子,再输下去,他的下场注定很凄惨。
好在,亨通坊的掌柜已经知悉此事,派了一位年轻的女子来到萧北梦的身边。
赌客们显然对这位女子很是熟悉且敬畏,看到女子过来,纷纷让到两边。
“这位贵客,掌柜有请。”女子容貌艳丽,身材高挑丰满,酥胸半露,说话的声音甜糯轻柔。
赌客们正赢得高兴呢,看到赌坊要将萧北梦请走,自然有些不高兴。但是,没有人敢出声表示不满。
美人笑脸相请,脸皮稍稍薄一点的男人,一般都很难拒绝。
但萧北梦却是微微一笑,道:“烦劳你回去跟掌柜说一声,先等我赢满十万两。”
一边说话,他一边清点桌上的银票,点完,继续说道:“还差一万两左右,依照我的手气,要不了多长的时间,不会让掌柜久等的。”
女子闻言,脸上的盈盈笑意立马收敛不见,转而面现冷色,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连倩倩,我看贵客是生面孔,应该是外地来的过江龙,对流波城里的规矩可能不太清楚,奉劝贵客要识抬举,先去见见我们亨通坊的掌柜。”
连倩倩此话一出,方才跟着萧北梦一起赢钱的赌客们纷纷收起了桌上的银子银票,而后远离了萧北梦。
“既然是赌坊,就要愿赌服输,输不起就直接关门歇业,哪有让手气正旺的客人起身离桌的道理!”
萧北梦扫了连倩倩一眼,冷冷地说道:“流波城的规矩很大么?我是过江龙不假,但这天底下的龙潭虎穴没少去过,比你们亨通坊更气粗的赌坊也见识过不少,想要拿流波城的规矩来压我?你们可以试试看。”
赌客们齐齐惊讶起来,连倩倩可是亨通坊掌柜之女,而且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云江流的姘头。不说在亨通坊,就算是在流波城,都可以横着走。而现在,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非但拒绝了连倩倩的邀请,还丝毫不将她放在眼中。
如此表现,如果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就是身后有大依仗。
连倩倩的脸色变了,她是二品元修,能够感应到萧北梦身上没有元力,但判断不准萧北梦到底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有背景有靠山,她的眼神随之凝重起来,道:“贵客,本坊绝不是输不起,只是见贵客赌技了得,亨通坊的大厅配不上贵客的赌技,想要让贵客换个更合适的地方,尽兴一赌。”
萧北梦哦了一声,道:“先说说怎么一个赌法?”
正在这个时候,从亨通坊的后院又走出一人,是一位身形瘦削、脸上留着三缕短黑须的老者,正是亨通坊的掌柜。
“在下亨通坊掌柜连富。”
连富快步走到萧北梦的近前,道:“贵客,我家公子最喜欢与天下赌技高手交流切磋。他已经吩咐过,若是有赌技高手来亨通坊,一定要告知于他。
今日,我见贵客赌技了得,便希望贵客能移步相叙,好替我家公子与贵客约赌一回。”
“这样么?”
萧北梦微微一笑,道:“听你这么一说,你家公子的赌技想必也相当了得,正好,我也喜欢和赌技高手切磋,不知道你家公子现在在不在赌坊之中?”
连富朝着萧北梦拱了拱手,满脸歉意地说道:“贵客,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公子此际并不在赌坊之中,我替我家公子将赌约定在明日,明日还是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如何?”
“好说。”
萧北梦的嘴角高高上翘起来,“明日做明日的事情,今天我不赢下十万两银子,可是不会离去的。”
说完,萧北梦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对面、脸色还稍稍有些发白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将骰钟按在手中,将目光看向了连富,见到连富点头后,才继续摇起了骰钟。
其他赌客见状,又准备围上来,准备继续跟着萧北梦下注。
就在这个时候,连倩倩轻哼一声,眼神发寒地看向了赌客们。
赌客们当即止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
萧北梦倒是很守信,赢满十万两银子后,便起得身来,向着连富和连倩倩道了一声谢,而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亨通坊。
“父亲,这人实在太嚣张可恨!”
连倩倩在萧北梦离去的同时,跟随着连富去到了亨通坊的后院,走到连富的身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先让他猖狂着,等到了明日,公子自然会让他跪下来求饶。”
连富的眼中现出了冷色,并说道:“你赶紧派人去跟着他,再派人去通知公子。”
“已经有人跟出去了,公子那边,我稍后便会派人去通知。”连倩倩轻声回应。
正在这个时候,一位身形瘦弱的汉子快步走了进来,朝着连富和连倩倩拱手行了一礼,语气惶恐地说道:“掌柜、小姐,属下无能,人跟丢了。”
说完,汉子把头颅深埋,战战兢兢。
“废物!连一个不是元修的人都跟不住。”
连倩倩冷哼一声,而后一脚踹在了瘦弱汉子的身上,将汉子踹得一个踉跄。
而且,踹上一脚还不够,连倩倩还想补上几脚。
连富一挥手,阻止了连倩倩,道:“倩倩,算了,此人乃是过江猛龙,肯定有些手段,跟不住再正常不过。”
连倩倩这才摆手,冷声道:“明日,等江流过来,我看他如何一个死法!”
……
萧北梦离开了亨通坊,甩开了跟踪的尾巴后,径直去到了胭脂仙的胭脂铺。
自从丈夫死后,胭脂仙对胭脂铺的生意明显懈怠了下来,不单一到夜间就关门歇业,有时候就算是白天,也不开门营业。
萧北梦来到胭脂铺门的时候,铺门紧闭。
于是,他绕到了铺子旁边的暗巷当中,悄然地翻过围墙,进到了胭脂铺的后院当中。
胭脂铺的后院不大,但布置得宜,井井有条,还开辟了一个小花圃,种上了五六种颜色不一的花卉。
此际,花开正艳。显然,此间的主人有过精心的打理。
院子的北侧是主人的房间,天还不算太晚,屋内还亮着烛火,一个孤单的影子映在窗棂上。
萧北梦放低脚步,走到了房门前,隐隐听到房内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
房门已经被闩上,要进去,要么敲门,要么直接用蛮力将门破开。
胭脂铺早已经打烊关门,萧北梦是翻墙进的院子,这个时间去敲门,很有可能,胭脂仙不会开门,而是大声呼救。
破门而入的动静也不小,搞不好会吓坏胭脂仙。
萧北梦稍稍观察了一番,看到屋子的其中一扇窗子虚掩着。于是,他缓步走到虚掩的窗子前,将窗子缓缓地打开。
屋内的油灯下,一个苗条消瘦的女子背对着窗子,正在低声啜泣着,全然没有发现身后的窗子正在被缓缓打开。
当窗子被完全打开后,萧北梦轻轻一跃,无声无息地进到了屋内。
女子仍旧还在低声哭泣着,全然不知道,屋内多出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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