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松心中咯噔,自然是想到他这个大女儿在他面前都如此猖狂孛乱,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若是真让她如此疯疯癫癫去书院,不知道要如何编排他这个父亲。
奚应雪咯噔却是因为,她听出了这番话之中的恶意。
若奚松真要为此不让她入学,她丢失了最好的机会不说,还会让人以为她德行有失。
若不然为何两个庶妹去念书,她却念不得?
瞄到奚松眼底的若有所思,思及有可能的后果,奚应雪彻底慌了。
她想哀求奚松让他不要这样对自己,可腿像是打了钢板,直愣愣地跪不下去。
嘴巴也像是被泥巴堵了喉咙,说不出一个哀求的字眼。
身为嫡女,身为一直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嫡女,她有她的骄傲。
尤其,不能在两个庶女面前露怯。
“老爷!”
姚轻黄掀开帘子,一脸急色地闯了进来。
打量了屋子一眼,眼见奚应芷乖乖巧巧地站在奚松身边,奚应雪却满脸倔强地站在两人对面,心中便暗叫不好。
可她也没有过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镇定了一瞬,便捏着帕子笑着走到奚松身边,给他掸了下身上不怎么存在的灰尘。
“老爷平日难得在家中,今日在家,怎就生这样大的气。几个小丫头不比老爷的同僚,还不被您吓坏了。”
声音温柔中带着几分嗔怪,奚松很吃她这一套,脸上的怒容如潮水般褪去。
奚应芷默默地收回手,退开几步站到一边。
真是不巧,姚轻黄这么快就来了。
他们二人少年夫妻,奚松又为人直率坦诚,对这个发妻既是感激,又有相伴之情。
这份感情远非奚应芷一个庶女能够撼动。
顺其自然的,姚轻黄生下来的孩子,比起别的女人给他生的,自然又是不一样的。
这种不一样除了嫡庶名分上天然的高低贵贱所带来的之外,还有为他生孩子的女人的不同。
有姚轻黄转圜,奚松是不会让奚应雪太过难堪的。
果然,姚轻黄这一句似规劝似娇嗔的话一出口,奚松咧嘴笑着挠了挠头:
“你说的对,我声音太大了,女儿们都怕。”
姚轻黄捂嘴笑了,“老爷在朝为官威势赫赫,妾身等在家过得如此安逸都是老爷辛劳建业,让妾身替老爷松快松快吧。”
几个女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出了院子,奚应雪冷漠地看着慢她一步的奚应芷和奚应莲。
奚应莲瑟缩着身子,把头埋在奚应芷肩膀后面。
她的姨娘柳婉早就在院外等候,见状忙笑着迎了上来,“见过大姑娘。”
柳婉伸手一把将奚应莲扯了出来,又在她额间点了几下:
“你这个臭丫头,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冲撞大姑娘,平日我教你的混都忘了?
咱们吃好喝好全都仰仗夫人和大姑娘的关照,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忘恩负义。”
骂完她又冲着奚应雪点头哈腰:“大姑娘千万别生气,妾身回去定然好生教训这个死丫头。”
奚应莲本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添头,奚应雪冷笑了一声,挥手让她退下。
柳婉忙带着女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夜色渐浓,弯月渐升,稀疏的星光划破云层,照得奚应雪脸色越发森冷如雪。
连着等候在院门口的范云云,也是眉间阴沉如水。
“奚应芷,你很得意吧?”
奚应雪一步一步向奚应芷走近,“你处心积虑勾引宁公子,就是为了让父亲看重你。
如今你攀附上端亲王,便以为有了跟我抗衡的资格,所以哄骗父亲,想以此谋夺我身为嫡女的一切,妄图在奚府颠倒尊卑。可惜,差一点就要让你得偿所愿了。”
随着她的走近,原本卑微地站在她身后的范云云缓缓抬起头,露出震惊、羞耻、愧疚的神色。
“阿芷,你当真做了这些事?”范云云嘴唇在哆嗦。
“我以为你之前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都只是一时负气的气话,没想到你真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日后你要我如何面对夫人,面对大姑娘。”
奚应芷转身,鄙夷地看着范云云:
“范嬷嬷,我母亲待你不薄,你如此回报,简直狼心狗肺,自私虚伪,薄情寡义。”
她眉眼间的不屑如潮水,淹得范云云抬不起头。
范云云唰地跪下,一下又一下地磕头:
“奴婢无能,生出这样一头白眼狼,愧对夫人的恩情,愧对大姑娘的提点,奴婢日后定然好生教养阿芷,求大姑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她的腰弯得极低,仿佛背负着奚应芷这个女儿的尊严,非得要贴到地上,才显得她的诚心。
奚应芷冷冷低看着这一幕,眼底丝毫动容也无,仿佛面前下跪的不是她的生身母亲,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我不会再给你们机会了。”
奚应雪嗓音中满是心灰意冷的高傲,“这条路是二妹妹自己选的,我且擦亮眼睛看着你们,能走到何处。”
丢下这句话,奚应雪甩袖而去。
奚应芷也要跟着离开,却被一道大力扯住手腕。
“奚应芷,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夜之间你就变了,变得这么虚荣、愚蠢、短视、不知天高地厚!”
奚应芷任她拉着,没有动作。
她看着前方,那是柳婉牵着奚应莲回去的方向。
身后灯火通明的院子里,住着奚松和姚轻黄。
知道自己女儿有吃亏的可能,姚轻黄立刻就来了。
她有身为官家贵女的骄傲,却愿意为了女儿,在奚松一介武夫面前放下身段,做小伏低。
无论是高贵的嫡女,还是卑微的庶女,从娘胎里生下来,天生便有一个温暖的后盾。
她也有的。
范云云这会用力攥着她的手,满脸痛心疾首地诉说着她的无耻和愚蠢。
“阿芷!你为什么非得做这种上蹿下跳的丑事,你只是个庶女,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越过嫡女,你到底明不明白,能不能看清你的现状!”
范云云声音凄厉,带着走投无路的绝望。
夜里的风一刮,奚应芷只觉得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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