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亲王眸光这才变了变。

    冲着范云云微抬着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范云云心中一喜,似是受了鼓励忙道:“王爷有所不知,此事涉及奚府辛秘,府中大姑娘和二姑娘是同一日出生的。

    出生那日府中有些乱,奴婢不小心将刻了字的金豆子在女儿身上烫了个印,怕老爷责怪便没有声张,后来奴婢便晕了过去。”

    她语气中带着试探,见端亲王没有反应,方才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再醒来的时候,女儿身上的烫印居然没有了。奴婢本以为是自己生产时太过劳累出现了幻觉,便没有和任何人提起。

    谁知道在两个姑娘七岁生辰时,奴婢居然无意间在大姑娘后背处看到那个烫印。”

    范云云将腰间的荷包掏了出来,从中拿出一枚小小的金豆。

    “奴婢悄悄比对过,大姑娘身上的疤痕和这枚金豆一模一样,足以说明当初生产那日发生的事情并非奴婢的幻觉,奴婢的女儿身上的确被烫伤。”

    她说着便将荷包捧着贴在心口处泪如雨下,“奴婢的女儿,那样小小一个,除了出生当日在奴婢身边,后来便一直认她人做母亲。

    她为人纯善,偏又性子单纯,如今被那个鸠占鹊巢之人设计赶去山东,还不知过着怎样的苦日子。

    王爷,我女儿的八字与您是天作之合,却被人恶意更换,您处事英明,断不能在婚事上被人如此蒙蔽啊!”

    屋子里,藏剑和藏风俱都神色怪异,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范云云。

    这个女人,不会蠢到真的以为端亲王是为了一个八字要娶奚二姑娘吧。

    要知道释星云大师批命之前王爷就已经向奚二姑娘提亲,这个范云云这会跑来说这么一番话,究竟是蠢还是坏?

    裴如璋神色倒没什么变化。

    奚应芷到底是谁的女儿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哪怕她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也不会动一下眉毛。

    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道:“你要本王如何不被蒙蔽?”

    他身居高位,范云云与他说话本就提心吊胆,这会听他语气冷漠,满以为他心中发怒,范云云顿时松了口气。

    “奴婢知道王爷一言九鼎,就算其中有内情也不便反悔,可这八字吉凶与命数却也不得疏忽,奴婢以为若是王爷能将奚府两个女儿娶回家,方才算得上两全其美。”

    这下众人表情都一言难尽起来。

    这个女人,哪来的胆子,居然敢在王爷面前这般大放厥词。

    要知道连太后都不敢如此指点王爷的婚事,她一个奴婢这么说,到底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长了两个脑袋压根不怕死?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裴如璋甚至气得没忍住冷笑了一下。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奚松的意思?”

    范云云愣了一瞬,才试探着道:“此事老爷原是不知情的,他若知道两个女儿身份的真相,为着王爷的前途想来也会如此打算。”

    裴如璋若有所思地起身,正在范云云心中激荡之际,裴如璋越过她扬长而去。

    “押下去,问清楚。”

    范云云还没明白这句话是冲谁说的,疑惑间就见藏剑挥手,几个侍卫立即上前将她控制住。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可是奚府的姨娘,王爷,我还要回府操持婚事,你们不能抓我!”

    裴如璋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很快就不见身影。

    藏剑更不会手软,亲自带人将她送入地牢。

    那头奚应芷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有这样的内情,兀自在挤满箱笼的房间里睡得香甜。

    她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躺在一片莲叶上,鼻子里嗅到的都是莲叶的清香。

    没多久天上似乎下雨了,滴滴答答的雨滴落在她脸上,痒得她不住皱着鼻子。

    然后她就醒了过来。

    脸上那痒痒的感觉似乎不是梦中的错觉,而是真的有什么在她脸上滑过。

    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志怪话本中写过的精怪猛地蹿到脑海,奚应芷睁开眼,猝不及防见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俯在窗前,黑压压的似是要吃了她。

    “梧——”

    话还没喊出口,一支骨节分明的大手带着热气捂住她的唇,“不许出声,不然将你就地处置了。”

    声音低沉着在夜色中带着无尽的威慑,如琢如磨,沉悦涔淙。

    “你混账!”奚应芷语带抽泣,“吓死我了。”

    似有温热的水痕抚过,裴如璋下意识地收回手退开几步,无所适从地将手背到身后。

    “怎么了,本王吓到你了?”

    似是想到什么,裴如璋抬手,以指风将屋内烛火点燃。

    亮光驱散了夜色弥漫的恐惧,奚应芷缓缓坐起身,拉起被子将自己团团围住。

    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在摇晃的烛火下可怜得心惊。

    裴如璋心虚地抿着唇开口解释:“本王方才得了个消息,想着对你来说至关重要,这才深夜来找你,没想到你睡得这样早。”

    奚应芷眨巴着眼睛,盯着裴如璋看了一会方才从那种濒临窒息的恐惧中回神,再看裴如璋便恨得有些牙痒。

    “就算我睡得晚,也没有你在我闺房来去自如的道理。难道王爷去女子的房间习惯从窗户出入吗?”

    “说的什么话。”

    裴如璋没什么底气地斥了一句。

    在接触到奚应芷怒气冲冲的眼神后又飞快地缓和了语气,“好好好,此事是本王思虑不周,本王与你赔礼道歉可好?”

    奚应芷撇开头不去看他。

    裴如璋一时下不来台,在原地尴尬地站了片刻,还是主动打破沉默,“方才范云云来王府和本王说了一个秘密。”

    奚应芷耳朵动了动,却还是没说话。

    裴如璋不怎么习惯这种场面,过去这么些年只有他让别人下不来台,何时有他这么上赶着的时候。

    有那么一刻,他直想拂袖而去。

    可奚应芷纤弱的身子坐在宽大的床榻之中,仿佛没有他的保护,她就要碎掉一般,让他的心无论如何也硬不起来。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她说你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奚应雪才是。”

    奚应芷被这个消息炸得神魂都震了一瞬,不敢置信侧目望来,“你说什么?”

    她的神情实在复杂,不敢置信、恍然大悟,甚至还夹杂着几分荒诞与释然。

    裴如璋眸光软了下来,上前坐到她身边,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

    “她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说她女儿一出生,她便拿金印在女儿后背处烫了疤印。”

    奚应芷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背。

    她洗澡的时候照过镜子,自己的脊背处光滑白皙,一处疤痕都没有。

    至于奚应雪……

    奚应芷眸光暗了暗,忽地掀开被子起身,到外间叫醒守夜的梧桐。

    梧桐迷迷糊糊被奚应芷吩咐了一通,懵懂地起身穿了衣裳走出院子,被夜风一吹才清醒过来。

    怎么个事?

    姑娘深夜叫她去找知意问大姑娘的背?

    虽然不解,梧桐还是快步去了。

    方才奚应芷神色怪异,看得梧桐不住心惊,自然不敢怠慢。

    云芷院里头,奚应芷对着梧桐的背影看了许久,直至消失不见才缓步回身。

    裴如璋在她开门的一瞬就藏在门后,这会见着奚应芷失神的模样,情不自禁上前将她搂在怀中。

    “阿芷。”

    直到双臂搂在她腰间,裴如璋才发现她原来不是看着纤弱,而是真的瘦得惊人。

    “你若心中难受,本王替你杀了她。”

    奚应芷略微挣扎了一下,发现他的胸膛散发着升腾的热气,在这寂静冰冷的夜,让她感到难以言喻的安心,索性就这么靠着了。

    “她找你说这个,是为了什么?”

    奚应芷声音很轻,仿佛不希望被人听清楚一般。

    可裴如璋还是捕捉到了,他迟疑了一瞬便道:“她说释星云批命的八字不属于你,要本王将奚应雪娶进门。”

    奚应芷身子僵了一瞬,忽然就冷笑起来。

    原本她还等着梧桐的答案来验证范云云的话,毕竟她满心满眼都是奚应雪,为了她胆大包天地在裴如璋面前撒谎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会她忽然就不想要那个答案了,或者说她已经相信了范云云的话,她的确不是范云云的亲生女儿。

    有哪个母亲会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冷漠、刻薄、恶毒。

    自打奚应芷记事起,范云云对她就从无一丝温情,每次见她动辄便是冷漠怒斥,再就是拿捏着嫡女庶女的身份,让她对奚应雪俯首帖耳。

    奚应芷曾经格外不解,为什么她的姨娘对她如此刻薄,难道她真的如此不堪,连生母的爱都不配得到?

    为了得到这个答案,她甚至无数次在奚应雪面前放低姿态,就为了换范云云一个好脸色。

    可事实却是,无论她退让到什么地步,范云云都不会对她有一个好脸色。

    原来是因为,她无法去疼爱一个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而不是因为她不够好。

    “姑娘,奴婢从知意处问到了,她说伺候大姑娘洗澡的时候,的确见她背上有一个圆形的疤,若仔细看,那图案像是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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